“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孙皇后望着远处的残荷,忍不住轻轻叹了声,这几句诗词不由自主地从口中念了出来,词儿的意思她很早就明白,一个失宠的宫娥,一心盼望君王的临幸而终未盼得,时已深夜,只好上床,已是一层怨怅。宠幸不可得,退而求之好梦;辗转反侧,竟连梦也难成,见出两层怨怅。梦既不成,索性揽衣推枕,挣扎坐起。正当她愁苦难忍,泪湿罗巾之时,前殿又传来阵阵笙歌,原来君王正在那边寻欢作乐,那会儿她总是嬉笑那不幸的宫娥不知帝王的心思,不知利用自己的美貌,不知帝王要什么才落得这般下场,她甚至嘲笑诗中的宫娥根本就不懂君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竟成了那不幸的宫娥,明明知道那个最容易负心的男人不会再来陪自己看雨,可每到了下语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到这儿来看一看,期望那个早已将自己抛之脑后的男人能再回来看一眼,可惜,这半年来他再没来过了,为了等他来,她甚至为了保持容貌,竟吃上了玉容散,可即便是这样又能如何,再好的容貌,也经不起岁月的洗礼,她终究是红颜老去了,面对回宫一波一波年轻貌美的女子,她对于他的吸引力终究是一日淡过一日,往日有政务忙碌,他还能克制,可如今天下太平,经过十年的努力,大明已步入了盛世,当初那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也不见了踪影,这半年来,皇帝开始沉迷女色,后宫的人数已添了数倍,帝王江山美人难兼得.宁舍东边美人枕,不负西边黄河恩.这才是帝王,只可惜往年的她不曾看明白吧了。
“娘娘……?”亭外,一个宫娥轻轻喊了声。
孙皇后从自己的心思中回过神来,缓缓转过了身来,淡淡的道:“王先生可来了么?”
“回禀娘娘的话,王先生来了!”那宫娥毕恭毕敬的道。
“让他们进来!”孙皇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那宫娥应了声,转身便去了。
等候多时的王振与曹吉祥沿着鹅卵石的小道一路走了进来,这听雨轩王振往年陪着宣宗也来过那几次,那会儿的宣宗对孙皇后可谓是宠爱有加,任凭谁看了都说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时候的孙皇后也是最妩媚的时候,常常穿着一身
绿草百褶裙,披上一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寐含春水脸如凝脂,那时候的她可谓是春风得意,让整个后宫都为之黯然失色,只可惜这样场景也只是维持了十年,十年来,她身上穿的依旧是昔日最喜爱的绿草百褶裙,身上披的还是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还是那个肩,肌肤还是晶莹剔透,甚至模样也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可皇帝却不来了,往日的恩宠慢慢变得淡了,往日热闹的听雨轩也渐渐的了冷清了下来,不免让人心生感慨。
今日的孙皇后衣着打扮一如十年前没有丝毫的改变,唯独眉宇间的妩媚劲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母仪天下的权威,让人不敢多看,王振匆匆撇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了头颅,跪拜在地高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孙皇后道了声:“起来说话!”便率先落了座位。
守在听雨轩外的宫娥,听到了指令这才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将两个圆墩搬了进来,放在了王振与曹吉祥的后面。王振道了声谢,便落了坐位,曹吉祥也跟着落了座位。
趁着这档口,王振撇了一眼孙皇后的脸色,阳光下孙皇后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看得出宣宗的那道口谕把她吓得够呛。
“王先生……?”摆手让四周的宫娥退出听雨轩后,孙皇后才淡淡的喊了声。
“奴婢在!”王振急忙应了声。
孙皇后吐了口气,道:“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孙皇后既让曹吉祥来寻自己,那就就表明人家对自己的信任,自己若有意隐瞒,反而不适当了,颔了颔首道:“奴婢听说了?”
孙皇后吸了一口气,让起伏不定的胸脯儿平静了几分,道:“这事儿先生怎么看?”
王振面上露出几分危难之色,道:“奴婢一时也没了主意?”
孙皇后面色有些不好看,这事儿你是主谋,出了这档子事,你怎么能没个主意呢?这不是拿本宫性命说笑么,若是寻常人这么说,依着孙皇后这几年养成的无上权威,怕是早就让人给拖下去狠很打上一顿了,可王振毕竟不是寻常人,从两人有了第一次密谋开始,孙皇后已将这个太子口中的正直先生,皇上眼里的学问高深的太监,大臣眼里的与众不同的太监视为自己的心腹了,情谊上自是与寻常人不同了,虽说王先生刚才的回答,让她略感不满,但内心深处并无生气的意思,说到底自己的大事,还需仰仗于他。
“这可不是先生的作风,先生常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在入宫的这几年,先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这件事事关重大,本宫可不相信先生没什么主意?事情既到了这一步,以先生的聪颖也该看得出,会有什么后果,躲躲藏藏未必是解决的法子,先生若是有什么好法子,不妨直说便是?纵有什么不妥之处,这责任也在本宫的身上,与先生毫无干系!”
话说到了这份上,王振也不好继续沉默不语,看着孙皇后期盼的眼神,咬了咬牙道:“娘娘,事已至此,难道咱们还有退路么,最好解决的法子,其实不用奴婢多说,娘娘也该知道?”
孙皇后面上神色阴晴不定,若说她听不懂王振的这一番话,那就太小看她了,她出身不高这不假,但并不意味着她气度,见识,手段也如自己的出身,事实上单说见识,手段,气度,聪颖她比这皇宫里所有的女人都聪明,若不然她固然受到宣宗的宠爱,可毫无屏障的她未必能不声不响的让宣宗废除了皇后,将她推到了皇后的宝座,出了这样的大事,胡皇后、张太后,甚至是群臣那个没有意见,就是这后宫的诸多嫔妃那个不是以她为榜样跃跃欲试,可七年了,七年来,她大明皇后的宝座依旧牢不可破,即便是今日,她做了这样的举动,宣宗也只是让人送来了一道口谕警告而已,并无过多的责备,这可不是单靠恩宠能做得到的,事实上这七年来,她步步为营,苦心经营,权势与地位并不弱,只是这祖宗的规矩在,她一个女儿家一来不想做什么武则天额,二来,往日的那份情谊还在,让她生不出怨恨来,可今日却不同往日了,单说那份恩情早已被宣宗抛之脑后了,就连两人碰上了一面,也是透着客套与虚情假意,这种似曾相识的画面,多年前的胡皇后不也是如此么,她要的不多,不过是找回自己的丈夫,做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自己的儿子能君临天下罢了,可这一切却如此的不真实,皇帝的子嗣并非只有一个,这后宫的女子也越来越年轻,聪明如她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走上胡皇后的道路,从小她就明白,这世上许多的东西不是你能等就能等得到的,而是需要你主动去抓,才有可能抓住你想要的东西,作他的妻子是如此,做这个皇后是如此,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主动去抓,早已成了她立足后宫最能用的手段,但今日这事,终究不同往日那般简单,那时候的她还有那个男人宠爱着,还有如花似玉的容貌,还有父母的宠爱,还有牢不可破的太子之位,所以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做,去抓,因为她相信,即便是她做错了什么,她的男人,她的儿子也会愿意为他承担一切,所以她只用了不到十年的功夫,用自己晶莹剔透的双手便抓住了这一切,可如今她的这双手已失去了光泽,为他遮风挡雨的那个男人也失去了耐性,他的儿子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她能抓的竟十分的可怜。难道就要这样等下去,这难道就是我的命,孙皇后默默的在心底的问了声,很快他便摇了摇头,在心底默默的应答道:“不,我绝不会这么等下去,这也不是我的命,我,我要抓回收入我的东西?”
听雨轩沉静如水,偶尔有风吹来,吹得前面的池塘的残荷哗啦啦作响,自从说了那一句话,王振就知趣的不再多言,这事儿太大,大得不是他这个太监能决定的,今日的大明可不是昔日的大唐,一个再有权势的太监也离不开皇帝的信任与扶持,没了皇上他们什么也不是,什么报复理想,什么宏图伟业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必须要取得孙皇后认可,唯有与她联手,才有成功的希望。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女人,今日的孙皇后毫无疑问是妩媚动人的,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将柔弱无骨的肩膀衬托得越发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虽说已到了三十的年纪,可模样看上去一如当年,唯独眉宇间少了几分昔日的羞涩,与婉约,多了几分帝后的高不可攀,他虽不是男人,那只是身体上,眼神却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以他看较之那些新入宫的妃嫔,宫中的权势已吞噬了她作为女人的妩媚,单论相貌,身段,肤色,即便是她已过了三十,比起那些刚入宫的妃嫔毫不逊色,但身为男人却毫无兴趣,不为别的,只因这女人已失去了骨子里的女儿味,眼里只有权势,只有利益,往日的温柔体贴,妩媚婉转早已不服存在,这样的女子放在寻常人家,或许还能引起自家丈夫的敬重与疼爱,可这里终究是不是寻常人家,这里的皇宫面对的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不懂得妩媚,不懂得婉转,容貌再好,身段在翘,肌肤再光滑也吸引不了那个男人,最终慢慢被遗忘,哪怕曾经两人在床榻上辗转多次,哪怕曾经他处处呵护着你,哪怕你曾经是他眼里的美人儿,一旦失去了兴趣,等待她的就是冷宫了,有道是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任何人都不得侵犯,任你是夫妻、兄弟还是父子。所有的感情到了皇权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汉武帝当年许诺金屋藏娇,可结果如何,只因陈阿娇以媚道之术获得汉武帝的欢心,被人告发,当年的承诺早已被汉武帝抛之脑后,楚服被砍头示众。汉武帝派有司赏赐皇后一道文书,说:“皇后不守礼法,祈祷鬼神,降祸于他人,无法承受天命。应当交回皇后的玺绶,离开皇后之位,退居长门宫。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这是甄宓对魏文帝的爱恋,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当年的甄宓为一绝世美女,可魏文帝一登基,换来的是一纸赐死的诏书的可悲下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是唐玄宗对杨玉环的偏爱。可是,为了他的江山,为了他的帝业,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爱妃在马嵬坡自缢,昔年生死与共的誓言,到头来还是比不了祖宗的江山,自己的霸业,情之一字在帝王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女子,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继承祖宗江山的工具罢了,一旦失去了兴趣,需要弃去时,就不会有丝毫犹豫,丝毫怜惜。所以,他们是最无情的,错付情丝于君王身上,最终的下场非死即伤,陈阿娇如此、甄宓如此,杨玉环如此,就是眼前的这女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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