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日一早竟有些神志不清,侍奉在旁的刘林吓得够呛,连忙寻了他来看看,他很快意识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趁着与皇上说话的时候,套着皇上给出了这道圣旨,这半年来,皇上的圣旨都是他亲笔所写,有时候为了帮皇上批阅奏折,他不得不模仿皇上的字体,每日上千份奏折,一写就是几年,就算是不会写字之人,这会儿也是成了一等一的书法名家了,宣宗的书法取自赵孟頫,其书法用笔沉稳,章法分明,外貌圆润而筋骨内涵,其点画华滋遒劲,结体宽绰秀美,平中寓险,点画之间呼应十分紧密,虽有唐楷的法度,又不拘泥于唐楷的一招一式,在楷书中经常有一些生动俊俏的行书笔法与结构,笔划形态生动自然,颇见功底,若非他自幼就喜赵孟頫,又有些笔法在,未必能被宣宗寻来做这朱批的太监,头两年,外面的那些大臣还能看出端倪来,这两年他暗中临摹了赵孟頫的《洛神赋》、《道德经》、《胆巴碑》、《玄妙观重修三门记》、《临黄庭经》,笔法越发的圆润自如,华滋遒劲了,可算是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就是宣宗自己也难以分辨出真假来,所以书写圣旨,朱批奏折的任务,宣宗越发大胆的交给了他,两年来他也没让宣宗失望,朱批批得是越发迎合了宣宗的语调,就算是内阁那三位老狐狸也极少挑出什么毛病来,似这样趁机伪造一道圣旨又有何难,就算事后宣宗责问,大可推到皇上糊涂时说过这话儿,自己是照着办罢了,再不济,是被皇上呵斥一番罢了,可皇上这个模样谁知道还有没有清醒的那一天呢?也许有,也许……“机会只有一次,为了这个机会,王振等了将近二十年,又如何舍得放弃呢,哪怕明知是死,也要去试一试。事实证明,他这次大胆的一试是对的,宣宗神志不清的时候含含糊糊的说了什么谁也不得而知,一切说到底还是他说了算,所以在他的凑成下,这道圣旨堂而皇之的就出了皇宫大内,通过通政司传到了内阁,再由内阁传至六部了,他几乎能想象内阁杨士奇等人是什么表情,六部的那些官儿破口大骂的情景,可这又如何,圣旨是皇上下,可不是骂几句就能收回去的。所以这两日的王振可谓是志得意满,甚至在给太子授课的时候,面带着笑容,让太子头一次觉得这位王先生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的动人。
当然了,王振也不敢太过胡来,毕竟这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是金英而不是他,实现司礼监秉笔太监朱批这是他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太子登基了,他相信等到太子登基的那一日,司礼监就是他的天下了。所以,尽管他帮司礼监争取了这份功劳,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么干,似乎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唯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所做的这一切,迟早都是自己的。
帮着刘林看了一会儿皇帝,入情入理的剖析了一番皇上的病情后,王振又喊来两个太监嘱托了一番,这才返回了自己的住宅。
屁股刚落下,朱门就被一只手给推了开来,曹吉祥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为泡上了一杯茶汤,端上了两盘王振最好吃的桃酥点心,便也一屁股在王振的对面落了座,不等王振说什么,率先抱怨了起来:“娘娘与奴婢都觉得公公不敢这么做,好不容易到手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公公应该趁皇上糊涂的时候抓在手中才是?怎么能让给了金英呢?奴婢想不明白?”
王振批阅了一天的奏折,算是在司礼监站了一整天,累得厉害,做不了一会儿,便将整个身子骨斜靠在长椅上,拿起一块桃酥咬了一口才慢悠悠的道:“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你想要未必要得来啊。”
曹吉祥道:“理儿是这个理儿,可不去试一下又怎么要不来呢,就说今日这局面,谁能想象到是公公一手谋划的,旁人未必有这个本事,奴婢知道这天下的事儿,就没有公公办不到的,不要说这区区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就是封王拜相与公公而言也是迟早的事情,就看公公要不要了?”
王振算是说到了王振的心坎上,十分受用的道:“该要的咱家从来都没打算放过。”
“那为何?”曹吉祥眼里光芒一闪,满脸疑惑道。
王振淡淡一笑道:“有些事不能急,急了就容易出乱子,司礼监秉笔太监咱家窥视了多年,哪有不想要的道理,可事儿明摆这司礼监咱家还不能要?”
“奴婢不懂!怎么就不能要了,论学识,论谋略,论胆色,论见识,这皇宫大内,哪一个及得上公公……?”曹吉祥越发疑惑的问。
王振叹了声,道:“咱家不能要的应由就在这儿了。”
曹吉祥一愣,双眼盯着王振,以他对王振的了解,这事儿一定还有下文。
他猜测得没错,王振沉吟了片刻后,道:“你觉得这司礼监非咱家莫属是吧?”
曹吉祥用力地点了点头道:“何止是卑职,整个皇宫大内怕都是这么认为的,就是金英那老匹夫骨子里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王振颔了颔首道:“你能这么想,外面的那些大臣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太祖爷定下太监不可干政的规矩可还在,这几年虽说皇上有意抬高咱们的地位,也参与了一些政务,可做的是什么,出使、专征、分镇等,好一点的帮着皇上掌管皇店,干的也都是遭人唾骂的事情,你看看这几年外面上的奏折说的是什么,凭借权势﹐随意拦截商贾﹐横征暴敛﹐敲诈勒索,担任岁办、采办的督造的太监,对业主们百般刁难。如江西景德镇的陶瓷户、苏州的织户,都因为宦官的勒索而无利可图,进而关门歇业,这还不算,他们还利用增税、滥税的方式大肆搜括银两,在沿江、沿河、道路桥梁处都设置了重重关卡收税,而且多多益善。多如牛毛的税收使商家已无利可图,商家纷纷停产,经济几乎陷入停滞,这样胡来,非但是外面的那些文官,百姓,就是咱们的皇帝也都放着我们?皇上登基十年了,咱们书是读了,可政务上并无多大的改变,你可知这是为何?”
“哼,还能为什么,无非是外面的那帮文官胡说八道,抓住太祖规矩不放罢了。”曹吉祥恶狠狠的道。
却不想王振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外面的那些官儿所言有夸张的成分,但大多是有事实根据的,就说年初御史韩舞上奏的奏折上说被朝廷派遣到地方的太监,与地方地痞无赖相勾结,在地方上欺压官民、掠夺富户、为非作歹。并把掠夺的巨额税额私自截留,中饱私囊,惹得天怒人怨,这事儿咱家询问过,这些该死的正儿八经的做过,你说就这样一帮无用的东西,皇上又岂会放心让我们干预政务,外面的那些文官又岂会答应,咱们是读了圣贤书,听从了圣人的教诲,可我们不知用圣人的道理,你看那些读书人就比我们高明多了,坏事没少做,话儿没少说,可人家却知道哪儿该收,哪儿该放,哪儿得用圣人的道理,哪儿该不讲理,明明人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就是这个伪字,宫里的这些太监做不到了,这才是我们一直都参与不了政务的原由了,比起外面的那些官儿,我们的根基太浅,威望太低,学识手段都不如他们,你那什么去与他们争?”
曹吉祥听得似懂非懂,可隐隐觉得王振的这一番话大有道理。
“就那这件事来说吧,咱家也是逼不得已学了昔日秦国大将军王翦和前朝名将韩世忠的策略,想当年秦始皇派王翦率六十万大军攻打楚国,出征时秦始皇亲自到灞上送行。临行前,王翦请求始皇赏赐给他大批田宅。秦始皇说:“将军即将率大军出征,为什么还担心生活的贫穷呢?”王翦说:“臣身为大王的将军,立下汗马功劳,却始终不能封侯,所以趁大王委派臣重任时,请大王赏赐田宅,作为子孙日后生活的依靠。”秦始皇听了不由放声大笑。王翦率军抵达关口后,又曾五次遣使者向始皇请求封赏。有人劝王翦说:“将军要求封赏的举动,似乎有些太过分了。”王翦说:“你错了。大王疑心病重,用人不专,现在他将秦国所有的兵力委交给我,我如果不用为子孙求日后生活保障为借口,向大王请赐田宅,难道要大王坐在宫中对我生疑吗?前朝韩世忠也是这个路子,韩王赵普因为强行购买百姓宅第,行贿敛财,遭御史中丞雷德骧弹劾。韩世忠罢官后,拒绝访客上门,且绝口不谈兵事,时常骑着一匹驴,带着一壶好酒,领着一两个童子,在西湖上饮酒自娱。有人曾批评他在新淦县购置官田,宋高宗听说这事后却非常高兴,并且颁赐匾额,赐名韩的田庄为“旌忠”。其实他们两人不论购民宅或买官田,都只是为消除君主对自己的疑虑罢了。唉,当君主不能与大臣们肝胆相照、推心置腹时,常使有功的大臣不惜污损自己的名誉而求自保。三代时君臣水乳交融的情感早已不复,然而演变到现在,大臣不论有功无功,却都一个个拼命购买田宅,他们所持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陈平在吕氏对自己有疑虑时,整日醉酒调戏妇人;而唐朝的裴度在宦官气焰正盛时,也曾隐居乡间喝酒作诗,不过问朝廷之事。这些都是古人明哲保身的方法,其目的都是为了消除他人对自己的疑虑。司礼监秉笔太监这个烫手的山芋,盯着的人不光是咱们这些皇宫大内的太监,就是外面的那些官儿哪一个不是盯老虎一样盯着,无论是我们还是外面的官儿都明白,谁坐上了这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上,一旦皇上将朱批的告示昭告天下,那么意味着什么?你可明白?”
曹吉祥眯着双眼想了想,惊喜道:“奴婢明白了,一旦秉笔太监当真有了朱批的权利,那么也就是拥有了参与朝廷大事的权利,内阁通过用小票墨书”,把批阅建议写在纸上并贴在各奏疏的对面上以进呈,而司礼监窃取了朱批权后,这些奏章便到了司礼监,因司礼监秉笔太监有朱批的权利,那么这样一来,司礼监也就相当于内阁了,可以左右朝廷大事?权势不亚于内阁首辅了!”
王振点了点头道:“你还算看得明白,我朝自太祖爷时,太监不得读书,难以识文断字,这天下终究是读书人的,咱们不识字,不明大义,就难以进入权势的中心,所以洪武一朝,我们太监、建文一朝我们太监被读书人挡在了权势之外,当今圣上设置内学堂,准许我们识文断字,渐通文墨,凡每日奏章文书,除皇帝亲批数本外,皆由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太监分批。批红须遵内阁票拟字样,只是字迹有偶误者,方得改正。世人都说这是皇上偏信太监,是误人误国之举,这无疑是浅薄的见识了,自太祖爷、永乐爷一朝被压制的文人在仁宗一朝开始抬头,内阁的出现,权势的加大使得文官集团已有当年胡惟庸的影子,到了本朝这种势头越发明显,天下人以读书做官为主要途径,今日的内阁首辅早已是一呼百应的局面了,与昔日的胡惟庸不相多让,当今圣上既没有当年太祖爷杀伐果断的手段,也没有永乐爷英明果敢,就是比起仁宗皇上也少了几分老辣,难免有应付不了这帮老臣的时候,所以皇上不得不加以防范,将原先一分二的局面,改为一分为三,这天下皇上占一份,天下读书人算上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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