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让人有些怀疑了,眼前的局面,就是他这个皇帝亲自派遣的巡抚大人都未必有什么信心能应付过去,反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客有了十足应付的把握,这不得不说一种绝妙的讽刺,种种迹象让杨峥不对此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这老头早就准备好的。
“这老头怕是不简单,高大哥……?”杨峥盯着沈老爷子低声道。
高航跟着他日子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低声道:“这个你放心,只要我们锦衣卫盯上的人,就是他祖上十八代干了什么事,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坏事,勾搭了哪家姑娘,是野生的还是家生的,都能给他找出来!”
杨峥点了点头道:“那样最好不过了?”
三人说话这会儿,沈老爷子这边已开筹建商帮的事情,起先杨峥以为多少有几个人反对,可等了半天,没什么动静,只听得为首那商人道:“还是沈老爷子想得周到啊,晋商有晋帮、徽商有徽帮,人家那乞丐还有个丐帮呢,人多了,力量大了,买卖就能做大,银子也就多了,比起咱们蜗在苏州城内小打小闹可要强的多了?”
第二个商人道:“可不是么,放眼天下,如今只要做买卖的那个不是人多势众的,就是贩卖私盐的还有盐帮呢,这苏州码头上,还有码头帮,漕运还有漕帮呢,想要做大,做好,不被人欺负,就得有属于自己的帮派,今日有你沈老爷子提出来最好不过了!“
“是啊,这事儿既是沈老爷子提出来,这帮主就老爷子您来坐吧?”第三个商人一脸恭维的道。
杨峥看到沈老爷子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明明笑开了花儿,却故意板着脸,做出一脸的不情愿。
“虚伪……?“段誉低骂了声。
“咱也算是见过不要脸的人了,似这等不要脸的老头,还是头一次见!“高航嘀咕了两句。
杨峥则是一笑,这是古人的规矩,不管什么帮,什么派,哪怕一个小小的掌门人,在接受宝座之时,少不了要谦虚一番,说些什么才不堪重用,另选贤明云云,可真要有人来坐了,指不定多么不愿意。
沈老爷子推辞了一番,眼看众人热情也就含糊了两句,答应做了这商帮之主了,刚刚还一脸不愿意,这会儿功夫那种上位者的架子立即就端了起来。
“这老头八成是想当官想疯了?“段誉看得好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声。
杨峥嘴角轻轻一翘,同样露出了一丝笑意:“谁说不是呢?“
沈老爷子说了一番慷慨激扬的话儿,引得满堂的喝彩。
众人说了一番恭维的话儿后,便开始询问正经事,毕竟是事关自家铺子生死存亡的大事,由不得他们不关心。
为首的那商人道:“老爷子,您如今是帮主了,咱这帮孩子们您老看不能不管啊?“
沈老爷子对这一声帮主很满意,听了这话儿很有些派头的道:“这个当然了,不怕告诉你们,老夫早就想好了替你们解决的主意?”
众人登时大喜。
沈老爷子慢悠悠地道:“苏州的局势是一定会乱的,物价必会疯狂的上涨,今年常熟去壳新米价,已涨到一石三两三左右。再乱下去,怕是要涨到一石四两左右……?”
一听这话儿,众人顿时面露难色。
而杨峥则是一脸的疑惑,从沈老爷子的脸上,说话的语气,都是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如他所说“苏州之乱”从他坐下开始,已说了不下三次,语气是一次次的肯定,再如这粮食的涨价,他也多多次重声,给人的感觉,这粮食似是他沈家的,他说多少就必涨多少。
“这老头说话有些奇怪?”高航凑过来低声道。
“怎么怪了?”段誉毕竟不是锦衣卫,没有那份对危险的警觉。
“说不上来!“高航盯着沈老爷子自言自语了声,又道:”不过,我敢肯定,这老头的目的怕没那么简单了?“
段誉还想问,就这会儿听得众人齐声:“那岂不是粮食的各种券都要涨价……这该如何是好?”
沈老爷子笑了笑道:“你们慌什么,如今不是有商帮么,我还能看着你们关门大吉么?“
“那是,那是!“众人齐声点头哈腰的应道。
沈老爷子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他们招了招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凑了过去。
沈老爷子这时才将嘴巴凑了过去,低声细语了几声,杨峥三人登时看了一副奇怪的画面,原先这帮如丧考妣的商人,在停了沈老爷子的话儿,立即一个个眼里流露出的兴奋的神色,那模样就仿佛一头狼进了羊圈,泛着贪婪的光芒。
“华安,他们这都怎么了,那老头跟他们说什么了,让他们高兴成这样?”段誉疑惑的道。
杨峥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将目光看了一眼那帮兴奋的商人,这才掉过头来对高航问道:“听到什么了?“
高航道:“我们隔着太远了,我听不真切,他们好像说的是那些卷?“
“卷,这帮家伙还敢提卷么,这不是找死么,粮价这么高?”段誉越发不解。
“对了,还有什么当铺和票号?”高航细细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当铺和票号?”杨峥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了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段誉忽的大声道。
“喊什么喊,怕别人不知道是吧?”眼看不少人扭头向这边看来,杨峥出演低声喝道:“谁不知道这苏州城的姑娘漂亮动人,就你后知后觉!“
段誉瞪大着一双眼睛,正要反驳,却听得众人中不少人哈哈大笑,顿时明白了杨峥的用意。
高航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一脸惋惜的道:“杨小弟,就你这机警劲儿,不去做锦衣卫着实可惜了?“
“行了,别自吹自擂了,还是说正经事吧?“眼看成功的避免了众人的吸引力,杨峥低声问。
段誉点了点头,用低八度的声音道:“万福记的饼券上面没有标明面值,购买时按照当时的价格付钱,提货时不用退补差价。酥饼是用粮食做的,价格跟着粮价变化,丰年和荒年的粮价起伏很大,正常年景的一盒酥饼卖20文钱,而在丰年只能卖15文钱,但在荒年可以卖到50文钱。一些精明的百姓将饼券攒在家里,等酥饼涨价时再卖给人家,性子急的人不屑于这种守株待兔的做法,他们通过赌来年的收成,做起了买空卖空的生意来。倘若来年是丰年,现在的饼券就跌价;倘若来年是荒年,现在的饼券就涨价。不仅仅是饼券,市面上其他的券也被人做起投机交易来。这样的好处,当铺和票号自不会放过,如今粮食持续上涨,他们必然会仗着自己本钱雄厚来分一杯羹,轻而易举地操纵起价格,而且还接受百姓各类券的抵押,放起了利子钱,好从中赚取一笔,而百姓同样如此,一旦苏州乱了,粮食继续涨下去,那么手中的卷无疑就是一颗摇钱树,等粮食疯狂涨的时候,以高价卖出,从中赚上一笔……他们这是在利用百姓贪图小便宜的心里?“
“再好的卷,哪比得上银子在怀里舒坦,百姓怎么就不明白这道理呢?“高航轻轻叹了声。
“这是个好主意?”杨峥点了点头:“这样一来,所有的风险就有当铺和票号来承担了,而各大商铺也因为自家卷值钱,只需游说百姓将卷存入当铺和票号,从中获取获取”利子钱“,算起来也是一种无本经营,只要粮食涨,他们”利子钱“就不会少了,这一点颇有几分前世证券市场和期货市场影子在里面,这样的好处,在眼下的苏州城无疑是最有市场的,百姓手中本就有许多卷,本不值钱,却因为随着粮食波动,而不断上涨,在不需要经营的情况下,将手中的卷放入当铺,或者卖给当铺,从中赚取自己的”利子钱“,这样一来,饼卷自会大面积的流入当铺和票号,各大发行各种卷的店家压力就会减小,不仅仅如此,因为饼卷值钱,他们甚至可以重新发卷,利用粮食危机空手套白狼,这一招不得不说狠毒?因为这样操作,店铺至少在短时间里没什么凶险,趁机高价赚钱。最初失去的那些银子,也会重新赚回来?不过这其中的前提,这场粮食危机,不能那么快过去,苏州必须大乱才行……?”
“看这老头十分有把握的样子,看来是早有准备?“杨峥叹了声。
“他们这是要打当铺和票号的主意,彻底要苏州地商业乱起来?“段誉小心提醒道。
“哼,想得倒不错,这苏州城难道是他家的么,他说乱就一定乱了?“高航低骂了声。
“是不是他家的不好说,不过看这老头的模样,怕是有几分把握,如今他处心积虑的拉拢了商帮,所图只怕更大,咱们接下来可要小心了?“杨峥皱着眉头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