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济的表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他走到元珑身边，打开盒子拿出一颗荔枝，闻了闻然后说：“不是这个味道吗？”
“啊？您以前不吃的吗？”元珑惊了。
不吃为什么还年年进贡，当地太守闲着没事做了吗？
“不吃。”沈济面色如常的回答：“所以每年进贡的荔枝，都给了你与其他臣子。”
沈济小时候吃过一次荔枝，发现味道很差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吃荔枝的想法。
要说先帝，他的父亲，不喜欢这些口腹之欲，得到的贡品全部赏给了子女和妻妾，所以沈济从来都没怀疑过荔枝的味道不对。
他只是以为，荔枝最好吃也就这个味道，能成为贡品完全是因为路途遥远以及运送方式。
毕竟臣子们总要找些存在感，才能彰显自己的重要性。
元珑的心情突然就舒适了。
她用很小的声音说：“没想到一向厉害的阿爹也能遇到这种事，我突然感觉自己还不是那么愚蠢。”
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
不等沈济再说什么，元珑回身说：“段二，把门口那个太监抓起来！”
门口的太监是内侍省的太监。
内侍省负责皇宫内部事务，掌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和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等事务。
荔枝能这么难吃，内侍省的人功不可没。
并且能在沈济面前出现的太监，不可能是跑腿小太监。
另一边童放立刻跪了下来。
他是沈济近侍，有着监管内侍省的职责，内侍省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他也有责任要承担。
元珑只想着先把送荔枝的抓起来，然后再问问荔枝的事。
然而沈济直接怒了，他拿起盒子扔向门口的太监，大声喝道：“丁三！锁宫门，把内侍省的狗奴才们全给朕抓起来！”
今日没有赶上这个巧合，元珑只会以为分到她手里的荔枝就是这个样子的。
没有元珑的话，沈济也只会以为，荔枝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家一脉相承的不喜欢吃荔枝。
父女二人凑巧碰在一起，还有荔枝，这才发现了真相。
沈济身边的暗卫动作很快，在短时间内宫门陆续上锁，无论是内侍还是官员，都被锁在宫里无法离开。
“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上值的官员一头雾水。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突然到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有侍卫前来告知：“各位大人稍安勿躁，陛下有事要处理，各位大人自行方便。”
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最多就是接着办公务。
只不过一些年老的官员手脚发抖，笔墨落在纸上成不了字，显然十分害怕。
“太傅大人？”
太傅吓得一哆嗦，笔在纸上落下长长的一道痕迹，他看到周围没有凶神恶煞的侍卫，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他抬起手，用袖子擦去额头的冷汗，什么话都没说。
平日眼高于顶的太傅，今日的样子太过异常，让许多年轻臣子心生疑惑。
“太傅大人，您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可是家中孙子又惹事了？”宗正丞调侃着开口。
宗正掌管皇帝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是九卿之一，更是皇帝近臣，所以平日里宗正丞对谁都可以不用客气。
之前宫宴，太傅孙子嘲讽元珑腿脚残疾被赶出皇宫，待太傅回家后，为了不被沈济找麻烦，让人打断了自己孙子的腿。
断腿的人在家里，再怎么惹事，也惹不出大事来。
宗正丞是故意嘲讽他的。
太傅苦笑：“若是家中孙子惹事，倒也没有什么麻烦的。”
最多就是舍弃个孙子而已。
断腿能保命就断腿，保不住命就让孙子自尽，保下整个太尉府。
此事他已经处理妥当，不会再苦恼，他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莫不是忘了……”太傅压低声音说：“十五年前，宫门被锁了很多次。”
十五年前，皇后难产离世，每个官员都是捧着脑袋上朝上值的。
这颗脑袋悬于沈济手中，但凡查出哪个官员与柳碧君离世有关，那个官员就活不到太阳落山。
宗正丞愣住。
“若是有时间，你再去问问你那还没糊涂的父亲，先帝在时……白日宫门落锁，意味着什么。”
这一句话，太傅是用气声说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宗正丞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他幼时有听过，先帝偶尔会在白日将宫门落锁，一旦如此，朱雀门前就要摆上十几颗先帝亲手砍下来的官员脑袋。
“这不可能！”宗正丞辩驳道：“陛下他……”
陛下他已经许久没有发疯了。
可是以前沈济当太子时，不见得比先帝善良多少。
宗正丞处理的就是宗亲之事，对帝王的习性比谁都了解，能坐上大宣皇位的沈家人，一个比一个疯。
沈济只是许久没发疯了，不代表他不疯了。
宗正丞后背紧跟着起了一身冷汗。
十几年来，他习惯了贤君模样的皇帝，习惯了纯善到有些好欺负的太子，都没了警惕的心思。
有这种想法人太多了。
内侍省的太监被一个个抓出来，有人刚喊一声冤，侍卫的刀柄直接敲掉了那人的牙齿。
“闭嘴，吵闹者，杀无赦！”
进贡的荔枝放在了院中，侍卫看了看，挑了两桶果子多的荔枝树，让人搬去紫光殿。
两棵被放在桶里的树，戳在了紫光殿的门口。
元珑拄着拐棍，绕着两棵树转了又转。
树上的荔枝都很青，她好不容易才找一颗有七成熟的荔枝。
摘下果子，捏开果皮，清香味传到鼻间，她的唇角轻轻勾起，举着荔枝一瘸一拐走向沈济，把新的荔枝递给他。
“这颗绝对好吃！”元珑用自己的人品打包票，信誓旦旦的说：“不好吃的话，我就把整棵树啃了！”
“你这腿脚还是安稳坐着吧，别跑来跑去了。”
沈济对荔枝没有多少兴趣，他更担心元珑的腿脚。
不过现成的荔枝到嘴边，他没有道理不吃，出于对元珑的信任，他把整颗荔枝塞进了嘴里。
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香甜味道入口，沈济的眉眼瞬间舒缓，嚼了嚼，吐出果核，他的表情又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