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围观的教职员工都震动了，低头纷纷议论起来。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说得太好了。”
“没错，我们做老师，一直以来也是秉持着这样的理念。”
“何止啊，这就是我国一直以来的办学理念，办学宗旨。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的‘两基’运动，就是以这两句口号为中心展开的，在全国都有特殊而深远的意义。”
张月怀慌了：“这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让她响应学校号召，积极向贫困儿童捐钱。学雷锋，做好事，放在哪里都天经地义，就是她妈妈知道了也不可能反对。”
说到这里，张月怀忽然反应过来：“周立，学校组织捐钱的事情，你跟你妈妈说了吗？”
“没有。”周立很干脆地承认了。
破案了，张月怀就说以周立的家境怎么可能拿不出区区的十块钱，结果周立压根没回去问父母要。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周立的父母真是要下岗，真是很久没领到工资，也不可能因为区区的十块钱，让自己孩子背上穷人的帽子，遭受老师和同学的白眼。
张月怀只觉得一道曙光照耀，满脸的扬眉吐气：“你们看，就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家长压根不知道。”
“是，是我自作主张，”周立把张月怀的话接了过去，“家里没有钱，妈妈每天都不开心，我不想再问她要钱，让她更不开心。虽然我知道张老师会因为这件事骂我，但是没有关系，我挨骂而已，反正张老师也经常骂我，多这一次也没关系，妈妈少点不开心就好了。”
说着，周立瘪着嘴，眼泪顺着还发红的眼眶哗哗地往下流。
反正张老师经常骂我？张月怀当然不肯背这个锅：“我什么时候骂你了？说你两句而已。你不听话，说你两句怎么了？我又没打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你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周立也不说话，就是低着头，哭得更凶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围观的老师一阵缄默。
“我记得周立，三年级的时候我教她数学，成绩挺好的，人也开朗。四年级转去实验班我才不教了，现在隔三差五就听见她在班上哭。”打破沉默的正是刚才给周立递答案的严老师。
严老师这样一说，其他老师也打开了话匣子。
“现在成绩也挺好的，四年级期末考数学一百分，全年级统共就五个一百分，实验班就她和黄辉。”
“劳动课爱给同学们讲故事，讲得很生动的，是个小话篓子。”
“就是爱哭，好多时候都听见她哭，哭得可伤心了。”
“三年级的时候没有这么爱哭的。”
眼看着老师们谈话的方向越来越偏，张月怀连忙辩解：“她哭是她自己爱哭，我真的没有骂她。”
老师们不再说话，只是看向张月怀的眼神都怪怪的。
张月怀在这样的凝视中，气恼得几乎抓狂。
“周立，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话是你妈妈跟你说的？”这时，一个男老师走到了周立的面前，用温和的低声问道。
周立点头。
“学校捐款的事情，你因为知道家里困难，不想妈妈不开心，所以没有告诉她？”男老师继续问。
周立再次点头，哽咽道：“我心里想着，那个小朋友家里困难，可我家现在也困难，只是没有他那么困难，所以我不用别人给我捐钱，但是我也没有钱捐给他。所以我就跟张老师说了，我家了没钱，可是，可是……我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后面的话，周立没有说完，老师们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却也知道接下来发生的是什么。
再听见“我是不是做错了”的问题，男老师抚摸着周立的发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温柔地道：“别哭了，你有一个好妈妈，你也是一个好孩子。”
你有一个好妈妈，你也是一个好孩子，极简单，也极温暖。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周立看着面前的男老师，男老师的脸一下子跟久远记忆中的影像重叠了。
对方分明就是她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那个总喜欢念她的作文，作文课就守着她，她刚写出两三段就迫不及待念给同学们听，无时无刻不对她施以夸奖和肯定的叶老师。
周立的这一生，遇到过坏老师，但终归是好老师多，也遇到过坏人，但终归是好人多。
这一刻，泪水真的决堤了。
好孩子？张月怀却从男老师的话里品出了别样的味道，周立是个好孩子，那她是坏老师吗？
张月怀当即不干了：“你们都听见了，不捐款的事情就是她自作主张。什么下岗，什么不发工资，我看也是她自己瞎编的。不信今天就把她妈妈叫来，我们当面对质，我倒要问问她妈妈是不是真的下岗了，是不是真的没钱捐款，借钱给孩子买鞋！”
“张月怀！”叶庆看向张月怀，一扫面对周立时候的温柔，语气严厉地叫着张月怀的名字，“且不说周立是否捐款，与她的父母是否下岗是否发工资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你是老师，你的职责就是教好学生，学生的父母是在岗还是下岗，你有什么权利知道？你还想区别对待吗？”
“我什么就想区别对待了？”
张月怀想辩解，却很快淹没在老师们的议论中。
“现在谁愿意提下岗？都觉得下岗丢人，我老叔前不久下岗了，一个月不肯下楼，说没脸见亲戚邻居，这两天才好点，肯下楼走走了，可见人就发了疯似的往家跑。还叫人来学校对质，怎么想的？”
“羞辱，肯定就是想羞辱人，她向来掐尖要强，以为自己什么都是最厉害，也爱干这种事情。”
“那叶老师说她想区别对待，真是没跑了，她以前惯爱得意自己负责的实验班的学生家庭条件好，每次捐款都是捐得最多的，小黑板上公布都排在第一个，就差把嫌贫爱富写在脸上，现在，哼。”
叶庆更在此时向谭立言提议：“谭校长，如今国家有大的经济变革，父母的工作变动势必会影响到孩子们，我们还是应该有所准备，以免有什么不得体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