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古典装修风格的客厅里，所有的家具全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博古架上的收藏品，墙上的水墨画，门口的九龙戏珠屏风，茶几正中的青花瓷，哪怕是不起眼的小物件，随便一件都是古董。
客厅西北角，四人围坐麻将桌。
南位上，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外面套着藏蓝色马甲的俊逸男人右手夹烟摸了一张牌，顺手把烟叼在嘴里，打出早已看不顺眼的一张牌。
牌丢出去后，他吸了一口烟，侧头吐出烟雾，随后微眯着眼睛看下家，“青龙，你这是吃上瘾了？”
这几局，他每打一张牌，青龙就吃，他怀疑他是故意的。
西位上，被称为青龙，穿着黑色长款风衣的男人有些吊儿郎当，他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的地方有些微红。
“凑巧而已，你怕什么？”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挑着的，没有一丝稳重感。
他对面，一头银发的男人手指轻叩桌面，他的牌太零散，吃不了上家，碰不了对面，心里有些烦躁。
牌不顺，他掺和进聊天里，“他怕放炮。”
他说话时抬起头，银边镜框后的双眼，瞳孔居然是银白色的。
他刚说完话，上家终于打了一张他期待已久的牌，于是他笑盈盈地看向北位上的男人，“玄武，你终于让我有参与感了。”
结果他刚想捡牌，他下家直接摊牌，“胡。”
他立即怒瞪下家，“朱雀，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朱雀在玉质的烟灰缸里摁灭烟蒂，笑着说：“白虎，你有气别朝我发，我可不是撒气桶。再说又不是你放炮，玄武比你还委屈呢。”
“他委屈个鬼，散财童子不怕输这点钱。”白虎推牌，“赶紧，下一局。”
洗牌时无人说话，麻将碰撞的声音响彻客厅。
四人分坐东西南北四方位，按照的是代号入座，西青龙东白虎北玄武南朱雀。
新一局，朱雀开牌。
他才丢牌，青龙吃牌，他这回不说牌了，说私事，“青龙，我前段时间订的那套寿衣做好没？”
青龙正研究该打哪张牌，头也不抬，“我拿来了，走的时候给你。”
朱雀往后伸手，从挂在椅背的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随手丢到青龙面前，“尾款，你要的尸香草种子。知道怎么种吧，别浪费了。”
青龙把种子揣进口袋里，丢牌，“怎么可能浪费，我还等着开花送人的。”
“尸香草的花送人，还说不浪费？说起尸香草，玄武，尊主要的尸香果你呈上去没？”朱雀像是才想起这事，“十二月了，尊主月底要用。”
玄武不慌不忙地摸牌，“没，底下的人废了，我正想从你那借点救急。”
玄武是四人中最稳重的，他的话让其他三人的视线集中在一起，他瞬间成为焦点。
“我手上的数量不多，借不了。再说这个月才刚开始没几天，你让人种吧，刚好我多带了一份种子过来。”朱雀又往后掏西装口袋。
玄武双指夹起丢来的种子，目光转向青龙，“哪天合适种？”
青龙事先已经看好日子，他等着那天种花，“初九，丑时三刻。”
玄武略微沉思，记住了双十二凌晨两点四十五分的时间。
“清一色！”白虎激动地推牌，他开心了。
“不打了。”青龙跟着推牌，他一次没胡，气恼。
白虎当场不干，“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这才转运，你就不打，存心和我过不去啊！”
青龙拉开空空如也的筹码盒，“你看看你的，再看看我的，你叫嚷什么！”
白虎挠头，讪笑：“这才打了几局，天还早着呢。”
朱雀在一旁给青龙使眼色，“接着打吧。”
“行，那继续吧。”青龙看懂了朱雀的意思，没扫兴，马上改变主意。
牌局打到晚上十一点多，玄武有事要走，没人挽留。
玄武一走，三人继续打牌，不过规则换了另一种，只能碰牌不能吃牌。
“玄武心态真好，清光寺的事，我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结果他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不愧是他。”朱雀叼着没点的烟，喉咙有些沙哑。
青龙轻笑，“这里还有另一个参与者，估计玄武的气都跑他身上了。”
白虎最近几天很是暴躁，但没办法，他做不来和玄武那样的冷静。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设计的夺命大阵毁了，就十分生气，“能不气吗？是你们的话，肯定也气。不过我挺佩服玄武的，他最近真的倒霉。”
“除了清光寺那边，还有什么事？”朱雀感兴趣地问。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花花草草那些上，外面的事一向都是延迟很久才知道。这次能及时知道清光寺的事，还是玄武和他说了百魅草的事。
百魅草的发芽周期很长，往往需要一整年的时间。但生长周期和花期很短，雨前生长，雨落花开，雨停花谢。
他知道清光寺有百魅草后，每年都盼着这一茬，偏偏今年他等了又等，没想到临到头居然没了。
这事要说他也很生气，他不言于表而已。
朱雀只要一想到今年那一茬的百魅草，心口痛。
白虎看着朱雀，他想起一件事，“清光寺的事，你应该也生气啊，那寺庙里不是有百魅草吗？”
“你非要又往我心口扎一刀吗？”朱雀瞪他，真是不能好好打牌了，“胡！”
白虎手上的牌还没放下，他想反悔，讨好地看着朱雀，“我不是要打这一张，你看？”
“看什么看，出牌不悔，不然双倍。”朱雀等着白虎真的悔牌，结果他又不反悔了。
这时候，青龙闭眼倒向椅背，牌局终于结束。
朱雀和白虎见状，两人轻声起身离开，留下青龙一人进入冥算的境界。
两人从客厅离开，去往茶室。
朱雀泡茶，白虎静等。
茶室里茶香四溢，朱雀倒好茶递到白虎面前，“继续刚才的话题，玄武都有哪些倒霉事。”
“你刚也听到了啊，尸香草的事。”白虎不欲多说。
“不能说？”朱雀见白虎半句不漏，都想把他面前的茶倒掉，浪费他的茶。
白虎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说法，“玄武要面子，你想知道你自己问他去，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不然你问青龙，他肯定知道。”
朱雀气笑，“你们三个都知道，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团队精神？平时我有好东西都惦记着你们，到头来你们还不惦记着我的好？不说是吧，那回头别想从我这里要东西，要也可以，价翻倍！”
白虎愕然，再香的茶也不香了！
他还想蒙混过关，“其实吧，也就那么几件事。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那什么……”
他在朱雀的注视下，说不下去了，最后只能妥协，“朱雀你大爷，你就不能自己去了解吗！”
朱雀淡定自若，倒茶，“我现在就是自己在了解，从你这了解。我没大爷，你不用惦记。”
白虎后悔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了，他只能被逼无奈，“我说还不行吗？你别让玄武知道是从我这威逼利诱问出来的，不然回头你也别想让我给你布阵。”
他们四人是尊主养大的孩子，从小学习不同的知识，替尊主做事分忧。
玄武是蛊师，专门养蛊；青龙是算师，专门算卦画符；朱雀是药师，专门种花养草制毒；而他，白虎，是阵师，专门布阵的。
他们术业有专攻，一门精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四护法。在他们的下面，还有尊者和信徒。
尊者寥寥数人，信徒却千万，是信仰之力的来源。
信徒信奉尊者得永生，尊者听从他们行事得永生，尊者和信徒的永生只是半永生，他们的存在，是为尊主的永生做铺垫。
四护法活着只有一个目的，让尊主得永生。只有尊贵的主，才有永生的意义。
朱雀一听白虎反过来威胁，不当回事，“快说，叽叽歪歪什么，天要亮了。是男人赶紧说，你做那事的时候也这么来戏？小心那是病，不是时长。”
白虎没想到这还人身攻击了，他咬住后槽牙，“玄武下面有个半尊者死了，就清光寺的事。”
朱雀倒抽一口凉气，“玄武没说。”
“说什么说，不要面子的是吗？”白虎见事都开头了，再多两件也没什么，“除了清光寺的事，柳家埋下的旗子也废了。牵一动百的，总之他最近损失惨重，千万顺着他一点。”
“你看，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不然我这人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还不是得气到他？柳家那边，是尊主当年送进去的吧，你说尊主知道这事吗？”朱雀问。
白虎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尊主会不知道？这事就看玄武怎么收尾了，不然尊主追责，他不死也脱半层皮。”
朱雀听到这，后悔问了，“你这人也真是的，这么没有原则的！你刚才应该坚持不说，这下真的是被你害惨了。”
白虎被他不要脸的倒打一把，想骂娘，偏偏他们都是尊主捡回来的孤儿，娘是谁不得而知，“我想不说的，谁叫你威胁我！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然别怪我不念兄弟情。”
“我开玩笑的，看来玄武的确倒霉到家了。早知道这样，我借他尸香果了。”朱雀说。
“你是女人吗，真善变。喝茶喝茶，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白虎一口喝完手中的茶，“你泡的茶就是好喝，这茶室就是专门为你设的。”
“你又害我，这里可是尊主的地盘。”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结束不该聊的话题。
青龙冥算的时间不是很久，他最长也不过几个小时，最短几秒。这次，他用了小半个钟头，事挺严重的。
他结束冥算后，发现麻将桌这边只剩他一个人。朱雀和白虎显然是不会留他一个人的，所以他们在茶室。
青龙走进茶室，喝上朱雀泡的茶。
解渴后，青龙对两人有话说，“初九那天，玄武有个死劫。”
“玩这么大的吗？不是，这事你和玄武说，你跑来跟我们说有什么用？”白虎觉得他弄颠倒了主次关系，他应该联系玄武，而不是他们。
“我是想告诉你们，他那个死劫，我们不能碰，所以你们那天，最好远离。我明天要走一趟西南，近期不在京城，有事别联系我，远水救不了近火。”青龙撇事，他把利害说清楚。
白虎吓一跳，“这么要紧？那我明天出国吧，最近有件尊主想要的藏品即将现身某拍卖会，玄武肯定没空去，我去。”
青龙和白虎都有了去处，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朱雀。
朱雀重新沏了一壶茶，“我还能去哪？对了，我过两天要去北边收种子。那边冰天雪地没信号，你们别找我，等我回来就行。”
他们三言两语都给自己安排了去向，没人因为这是玄武的死劫而展现兄弟情怀，好像他们是陌生人，不需要相互帮忙。
实际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尊主教导他们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要团结友爱。
“朱雀，你要寿衣干什么？”白虎闲聊。
“送人。”朱雀想起来他还有这事，他需要把寿衣送出去才能离开京城，“我初八走。”
三人又聊了点别的事，自鸣钟响报五点的时候，青龙站起来。
他系好黑色风衣的带子，露出腰型，“我该出发了，你们散了吧。”
白虎跟着站起来，抓了把头发打哈欠，“困死了。”
“凌晨五点，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朱雀不像白虎那样大大咧咧，总觉得青龙肯定别有含义。
青龙没打算瞒着，顺水推舟，“玄武养的血蛊应该被人顺走了，他再沉着冷静，这事也足以让他大发雷霆。我不想留下来做知心弟弟，你们看着办。”
白虎当场爆粗，“我马上飞国外，太特么恐怖了。”
朱雀的脸色也没那么淡定了，“寿衣还没送出去呢。”
“必须你亲自送？”青龙善意提醒，“早走早安。”
“不，想想也不用亲自送。”
几分钟后，茶室恢复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