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之桐站在草棚门口,里面摆了两张八仙桌,坐满了人。
杜守恒则坐在一张堆着案牍的长行条几跟前,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侧对着门口,虽是坐着的,但依然可见身材高大,腰身挺直。
吃饭慢条斯理,举止间透露出不同于身边人的稳重、优雅。
曾经短短的两眼,一远一近,黄之桐不能辨认出那人是不是祝家大公子。她见杜守恒朝她望过来,勾了一下手指。
杜守恒放下筷子,朝门口走了过来。
黄之桐把他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开门见山:“祝家大公子是不是也在这工地上?”
杜守恒眨巴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充满疑惑:“刚坐我对面的就是,你没看见?”
“我不认得他。”黄之桐老实说。
杜守恒像看奇葩一样看着她:“不会吧,一眼都没看过?”
又问:“那他呢,认得你嘛?”
“认不出,”黄之桐肯定。
关于窑场,对外称是冯家的,黄之桐是冯时新的请来的伙计,唤做小窦,帮他打理窑场。祝家知情的人不多,祝景澜也不知情。
这些杜守恒都知道。
但黄之桐是男装打扮,还包着头脸,祝景澜认不出到罢了,可是黄之桐也认不出正常装扮的祝景澜?!
这一对奇葩夫妻!真是只挂了夫妻名分的陌生人。
“他刚了来了没几天,还以为你知道了,今天才包那么严实。”杜守恒竖起三根手指,“是西营那边派遣过来的,我并不知情。”
“他是不跟你住一个院子?”黄之桐还是想确认一下。
“嗯,他要清静,我那边没人,就,”杜守恒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你也住进去了?怪不得今天王主簿找到我说什么没多余地方了,我自己人不怕打扰之类的话,我太忙没听清,原来是说这个。”
黄之桐无奈的皱眉,连巧合都算不上,供给杜守恒休息的地方有空房间,所有人都知道她来工地都是和杜守恒一起,还是冯时新花了钱打理的,自然就安排在一起了。
没有办法,只能嘱托杜守恒保守秘密,“你要是敢告诉他你死定了。”
杜守恒见她气急败坏,觉得此事非常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气的黄之桐抬脚想踢他,“有那么好笑吗?”
却又见杜守恒忽的一下收住笑容:“老祝!”
黄之桐收住脚转过头,她那名义的上的夫君朝他们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
身姿挺拔,步伐稳健,一身栗色的粗布衣裳,就是普通小卒的衣着,却也掩盖不住他的丰神俊朗。
浅褐色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坚毅,浓密笔直的眉毛下,睫毛黑长,山根笔直,唇线明显,嘴唇还挺性感的。一双大大的黑亮眸子正若无其事的打量着她。
妈的,还挺帅的!
黄之桐暗骂一声。可惜心肠不好!
她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
“这是老祝,西营过来监督劳工的。”杜守恒尴尬的介绍道,“这是小窦,水泥窑里送来负责监工的。”
祝景澜冲眼前这个矮小瘦弱的少年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黄之桐却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转脸朝农舍的方向走去。
管你是谁,那边还有人在等我呢,我去填饱肚子了。
杜守恒尬笑着解释:“他就这样,有才华的人难免傲气。”
祝景澜也不计较,“我去歇会儿。”说完信步朝拌合水泥的地方走去。
谷雨在屋里忐忑不安,终于等来了一脸不悦的少夫人,“果真是大爷?”
“嗯,趁这会儿没人,你先回家去,别让他们看出来了。”虽然谷雨也化了妆,但毕竟在他们面前露过脸,黄之桐觉得还是减少暴露的风险好。
这会儿工程刚开始,她没空跟他和离,也怕他封建男子主义,坏了她刚起步的事业。
“可是,少夫人您一个人在这里,没人伺候怎么行?要不叫清明来?”谷雨不太愿意,大爷还是两年前见过清明,定是不识的。
“不用了,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一定要人伺候。车夫老丁不是在村里找好落脚处嘛,放心吧。”
“少夫人,既然大爷在这里,你不妨花点心思。”谷雨临走恳切的劝少夫人。
“他?”黄之桐冷笑,“你快走吧,这几日我都要在这里看着,得空水泥窑场那边盯着点。”
傍晚散了工,黄之桐自己回了屋子,第一次进这样的工地,白天又走了不少路,还真有点累。
点好火炉,烧上水,准备去烧饭的农舍打些饭吃。
烧饭的农舍离她住的地方倒不远,西厢房做厨房,三间堂屋留作官差用饭,东厢房烧饭的老胡一家四口住着,一个亲生的女儿,一个徒弟当半个养子。
留在这里用饭的官差还不少,黄之桐来的早了,屋里十几个人,乱哄哄的。
她自己动手盛了饭菜往回走,到了院子才看到杜守恒和那个人从外面回来,鞋上都是烂泥。
杜守恒看到她手里捧的汤钵,忙道:“下次晚膳稍微去的晚些,等他们吃好,老胡会专门给留下的。”
黄之桐明白他的意思:“杜主事,你有官身啊。我就是个伙计,能跟他们一个锅吃饭已经托了您的洪福了。”
杜守恒念祝景澜在场时刻提醒自己眼前人的身份,
“小窦师傅,您可是在下的菩萨,在下可是求着您来的。等会儿我跟老胡说一声,明儿您就和我一道用晚膳,您的费用我私下给您补上。”
“那就多谢杜主事了。”黄之桐毫不客气,没人和自己肚子过不去。
边上的祝景澜对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兴趣,只顾在水盆边擦洗自己的鞋子。
住到工地的第一夜,平安无事,地方虽简陋些,但被褥都是自己的,累了的黄之桐,很快进入梦乡。
院子里有整个工地官衔最大的主事,有曾经的将军,她一个伙计的安全完全不用担心。
夜幕降临,村中安静的只听见幼儿的夜啼声,还有偶尔传来的低低的狗吠,几声夜莺的啼叫在夜里婉转并不稀奇。
祝景澜穿好衣服出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无一丝动静,漆黑的院落里,夜色微凉,星如莹水。
他定了定,确定那两人都熟睡后,悄无声息的出了院门,朝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