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白日去?天黑了的确看不清有没有搓干净。”祝景澜熟练的托起手掌向上,让风吹走一些麦皮。
“白日里怕人家瞧见,船也不靠岸。”黄之桐还认真的解释了。
祝景澜又对着掌心搓了搓,手掌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看样子你也烤过?”黄之桐仿佛遇到知音。
“固州这一带有一种吃法,把青麦收回家,麦粒在锅里略炒片刻,吹干麦皮,再用石磨撵出来后食用,叫碾转。幼时见过。”
黄之桐想象着,“一定很好吃吧!”
“嗯。”
祝景澜搓好的麦粒并没有放进小簸箕里,而是递到了黄之桐面前,“吃吧。”
黄之桐没有拒绝,她伸出手,从他手掌里小心的抓走了去了皮的麦粒,送一些在嘴里。
祝景澜依然举着手,手心里有她未抓完的麦粒,也有她的指尖从他手心抓过后留下的酥痒。
这酥养,从手心蔓延至手臂,至心肺!
他看着她心满意足的吃着儿时的吃食,不管这是跟谁的回忆,是不是只要不谈他们的过往,他们就能这样融洽的相处下去。
黄之桐把炉火上的麦穗翻了面,见他手还伸着,便又抓了一把:“方才已经吃了的,吃多了反倒不消化。”
祝景澜便把剩下的放入自己口中,这一天,除了清晨的早膳,他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了。
轻轻的咀嚼,劲道、有弹性,裹着麦子未成熟时特有的清香。
他伸手又去簸箕里抓了一把,大口的咀嚼起来。
黄之桐从身边小几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
祝景澜就着茶水,吃了几大口麦粒,饥饿感突如其来的袭击着他。
他转头朝向谷雨:“你看看船上还有何物能充饥的。”
谷雨听到了,却是没动。
“把这个拿给姚志远吧。”黄之桐把托盘放在小簸箕上面,一道端给了谷雨。
谷雨答应一声,转身朝船舱走去。
祝景澜以为她会问他为何需要充饥,可是她没有,只是站起身道:“我还以为船只夜里都是停泊的,原来他们夜里仍然航行。”
“你没乘过船?”西北没有水路的吧。
“没乘过这样的船。”
“好好的为何搭乘货船?”他问。
“因为没乘过啊。”
“仅仅因为没乘过,就半夜出来,花了几天见识一下货船是怎么航行的?”
黄之桐已经走至船舷边,江风吹过来很是舒适,
“为何不可?经常在码头看到船只,还从来未坐过,免费搭一次,虽说条件差了些,但胜在没有其他人吵闹。”
“为何无声无息的走了,连住在你宅子里的赵夫人都不告知?”祝景澜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假话。
“告知她,她会让我出来嘛?带她一起吧,这个条件她受不了的。”这个谎言,出门之前就打好草稿的。
“那为何带上你盘离哥哥?”这话已经有轻微的酸味冒出了。
“巧了,出门碰上了。”这句没有打草稿。
“那怎么就没碰到祝某呢?”好像语气有些不对了。
“也没耽误你站在甲板上啊。”黄之桐讽刺道。
“你知不知道我寻你,从昨儿傍晚一直到此时?”
黄之桐摇头,睁着无辜的眼睛:
“你寻我作甚?这些日子我甚感疲乏,出来散散心,还要通知每个人吗?”
“你,”祝景澜才不相信这个随口胡诌的理由,“你出门,怎地就不告知我一声,头天晚上我还在的。”
“呵!”黄之桐还装作无辜的样子,冷静的不疾不徐,“祝大人,从我盖上盖头被抬进祝家起,就知道你不屑于过问我的一切。
习惯了,想不起来还要向你报备。”
“之桐!”祝景澜偃旗息鼓,不提过往,一切都好。
“那你准备何时回去?”
“跟这条船走,它何时回我也不晓得。”
“这条船是到凡州的,还要五六天的路程,折回头还要多些日子。”祝景他提醒她不要瞎说。
“哦,”黄之桐若有所思,“那就等姚致远一起回去,听他安排的。”
“姚致远一般在浦江上要待半个月以上才能上岸几日的。”
“哦,那就待累了回去。”
“喜欢坐船,送你去客船,给你最好的舱房。姚志远有这个权利的。”
“他就是个小护卫,能让我们偷偷上这条货船就不错了。”这几句谎言都是临场发挥。
黄之桐知道姚致远如今被漕运老板委以重任,整个船队的护卫调度都交给了他。他们才能偷摸的上船不被任何人知道。
至于祝景澜,究竟怎么找到他们,跟船上其他人什么关系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我说他有他就有,我给他这个权利。没道理少夫人搭乘自家的船不能挑房间。”祝景澜不是显摆,他只是想要告诉黄之桐他在做什么。
黄之桐不想说话了,她做过详细的出行计划。
借着出门游玩的名义去固州,如果祝景澜继续纠缠她,会在今天早上到达祝家,见不到她就会回到浦城。
而在明天早上她才到达固州,可以避开他。
如果今天晚上他到达祝家,那她在船上多待一天,后天再上岸。
如果他根本就不知她离开浦城,那更好,她水路转陆路今儿就该到固州的。
昨晚传来清明的消息,祝景澜昨日下午一直在寻找他,傍晚便离开浦江前往固州方向。
今天午时老丁得了消息,祝景澜在祝家等他,似乎沿途寻找她。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找到船上了,而且这居然是他们家的船!
太令人意外,也太令人沮丧了,连“是不是你们家的船,我不感兴趣”这种话她都不想跟他说了。
黄之桐转过身,背对着他,面朝江面。
江面黑黑的,什么都瞧不清,远处不知道是不是个村庄,夜幕下隐隐有更浓墨的轮廓,其他的都被黑暗吞噬掉了。
祝景澜站在她身后,感受她的不快,似乎还有几分落寞。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逼她逼的太紧了。
他靠近她,轻轻叹道: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无法原谅我。
你就这么不告而别,匆匆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心慌。
我宁愿你是来固州找母亲和离,让我在祝家看到你平平安安的。也好过你忽然的没了踪迹,生怕你又被歹人劫了去。
得知你在自家的船上,悬了半日的心才放了下来。方才在岸边,看到你在船上好好的,觉得真是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