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魔兽啊。
迟鸢转了转眼珠,手里的残雪才抹了一只魔兽的脖子,脑海里却隐约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阶级概念。
魔兽与灵兽的划分很是不同。
从前人族尚有驭兽总在时,灵兽因为可以被驯养,除了天性恶劣的凶兽,亦或者需要取材炼器,温顺的灵兽基本不在修士的攻击名单内。
既然人族有驭兽师,魔族当然也有。
只是自从魔族消失后,除了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仙音宗老祖桃也,人族便再也没看见过其他驭兽师。
魔兽的出现,这也是与上一世不同的地方。
命运的运转轨迹突然发生了偏移。
弹幕还在继续。
【那可是天阶魔兽,至少要数十个化神期的修士才能剿灭一头。】
【魔兽中最高级的可不是天阶,从低到高依次划分,分别是:凡阶、地阶、玄阶、天阶、神阶。】
【主角团要面对的可不止是魔兽,还有狡猾的魔族,唉,要是竹遥还在,他应该会悄悄的把魔族扼杀在摇篮里。】
神阶…?
是接近于神明的存在吗?
此情此景,迟鸢不由地屏住了呼吸,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等待着、期盼着弹幕能给出更多的信息。
战场上的形势不错。
毕竟魔兽也会是感到害怕的生物,看着人类修士宛如疯了般对它们一刻不停地发起进攻。
魔兽的心里已经生出了退缩之意。
箭如雨下,刀光剑影。
猛烈的攻击持续了整整一夜。
眼瞅着黎明将至,当天空的第一缕曙光落在大地上,魔兽们便会灰飞烟灭。
这是来自天道的诅咒,同时是对人族的馈赠。
它们终于感到了畏惧。
一条又一条弹幕从眼前飞过,但是显然,真相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除了前面那几条,其他的弹幕都是吐槽和插科打诨的。
迟鸢还想找到更关键的信息,很遗憾,她失败了。
云霞如丝如缕,蔓延天际。
密不透风的浓重黑幕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破。
“天亮了!!!”
少女听见耳边有人兴奋的呼喊。
少年人的声音激昂慷慨,穿透力极强,响彻云霄。
那是一张对迟鸢而言素不相识的面孔,少年修士手里紧紧地攥握着本命灵器。
他在狼藉的战场肆无忌惮的奔跑,越过重重的尸体障碍物,将这个好消息奔走相告,“天亮了!魔兽群退了!”
魔兽退了,本来是好事。
但是迟鸢惊讶的发现,连同她跟前的弹幕,也同着东边初升的朝阳出现而一起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基本上是同一时间,风鸣宗的数百名弟子都停下了手中动作,迎接朝阳,目送升空。
年轻的他们就如同眼前这一轮初升的红日,张扬又热烈,朝气十足。
少年少女们正处于一生中最充满激情,最快乐的阶段。
首战告捷,大获全胜。
随着第一声欢呼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兴奋的嚎叫,像是刚出山的猴子。
伤不大,无人亡。
“我们赢了!”
不知何时,江望舒已经回到了城墙之上。
风吹过来的时候,带起因为发酵变得溃散腥臭的气息,直生生地干扰了她的嗅觉。
赢了,分明是好事。
看见风鸣宗一群年轻的小弟子开心得喜极而泣,江望舒的唇边也不由得流露出了同样的、被感染的笑容。
不过很快,女修的嘴角又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非常清楚,这是年轻修士们赢得的人生中的第一场战役,却不是最后一场。
正出神之际,身着玄衣护甲的谢揽厌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杀的魔兽最多,沾染上的气息也最重,可向来洁癖得有点变态的谢揽厌这次却没有动手清理。
分明是一个清洁术就能解决的问题。
“你都化神期了,连这点灵力还舍不得用。”
谢揽厌保持冷漠,只是原来空白的脸色隐隐地透出黑气。
虽然嘴头吐槽着,江望舒还是面带嫌弃地分了他一个清洁术。
“你在想什么?”
许是江望舒好心的举动刺激了他,谢揽厌冷不丁地发问,属实罕见。
江望舒纳闷地偏过头,又一遍打量起眼前的谢揽厌,反复确认他没有被魔族突然夺舍,她才慢慢地转过头,低眸,继续看高楼以下的风景。
女修张开好看的五指,每一指的丹蔻都沐浴在晨辉中,被日光温柔的缠绕,包裹。
她平静的说:“我是在想,以前的和平,安定的生活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谢揽厌的眉头微地一跳,他还是回了句:“会好起来的。”
一切才刚刚开始。
站在高处,连比旁人承载的风都要大上许多倍。
待的久了,江望舒也觉得有点冷了,她拢紧了单薄的外衫,打算回去。
少女的声音突兀地出现。
“大师兄,师姐。”
迟鸢叫住即将离开的二人,眸光灼灼:“你们相信我吗?”
认出来熟悉的声音,江望舒与谢揽厌齐齐回了头。
便看见那个瘦小的少女调整了呼吸声,然后道:“师姐,我…其实我重生了。”
此刻万籁俱寂,连针落地的声音都仿佛清晰可闻。
除了几个后勤的弟子在打扫战场,楼下已经没多少人了。
“……”
经过一阵短暂却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后,迟鸢的内心越发忐忑不安。
少女几乎是把自己的底牌交了出去。
可是这个事实瞒了许久,一夜之间,从不能修炼的废柴,变成天赋奇高的天才,迟鸢不信他们没有怀疑过。
果不其然,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江望舒轻轻地回答:“我知道。”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
女修话说得轻巧,可是落到迟鸢耳里,便宛如平地惊雷,炸得她脆弱的心脏也跟着怦怦跳。
迟鸢瞪大了瞳孔,自己的重生是因为身份缘故,那师姐…
“江悬…他没有重生,但是我灌输了些许记忆给他。”
说到此处,江望舒的语气有些纠结。
迟鸢瞬间明了,难怪…难怪大师姐之前表现得鬼鬼祟祟,迟鸢那段时间甚至怀疑大师姐就是不想让她修炼的对象。
她愧疚地捻着袖袍,然后怯怯地询问:“那大师兄呢?”
“哦,”江望舒看着宛如木头一样的谢揽厌,“他没有。”
不知为何,迟鸢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问:“那,陆舟师兄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才……”
面对过往叛逃的同门,江望舒已经能理性分析了,她摸着下巴道。“我觉得有可能。”
随即,女修的语气又重新变得坚定:“不过,什么都不能成为他叛逃的理由。”
谢揽厌依旧波澜不惊,他抱起双手,或许是有了江望舒的铺垫,身为大师兄的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些。
看见他们这般淡淡若水的反应,迟鸢的内心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释然。
红衣女修转眸,打量着周围的低墙,她掐诀,施法,一通操作行云流水。
无形的屏障隔绝外界,包括声音。
连后勤的弟子也离开了。
现在整个城墙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江望舒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迟鸢洗耳恭听。
“守护这个世界的黎明百姓,并不是只靠你一人。”
迟鸢愧疚挠头。
说完前面的两句话,江望舒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她看向迟鸢,说话的语气柔柔,带着十足的安抚性。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我的师妹。”
迟鸢呆了呆,不曾被注意到的一角突然塌陷得厉害。
就连心底也落下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少女忍住眼眶的酸涩,勉力回答:“……好。”
江望舒很会安慰人,至少迟鸢已经感动得泪眼花花,然后她默默看向了旁观的谢揽厌。
青年冷锐的面部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又转瞬即逝,仿佛只是迟鸢的错觉。
青年什么都没说,
他一言不发。反复擦拭着破天之名的长剑。
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你和然灯去休息。”
如同过去无数个熟悉的片刻那样,江望舒轻车熟路地摸了摸迟鸢柔软轻盈的发丝,“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什么都没改变。
哪怕重生,或者多了一段记忆,他们还是他们。
“啊…好的。”
久违的得到了小孩子的贴心待遇,迟鸢晕乎乎地转身,险些真的走掉了。
之所以是险些,是因为她走到半道,一头撞到了然灯的胸口,硬邦邦的。
这一撞,撞得迟鸢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突然遭受重击,然灯捂住胸口。
少年立刻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五味杂陈,好似打翻了一盒颜料盘。
迟鸢…迟鸢炼的铁头功吗?
然灯是向闻夜师兄取经了吗?
两个大同小异的想法从不同的脑瓜子里闪过。
修士的身体固然坚硬,然灯又有锻炼的习惯,表面是个精致漂亮的美少女,脱了衣服估计比越九青还要壮实。
但是被天材地宝淬体过的迟鸢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受重力作用,两人都一屁股摔到了地上,于是柔软的屁股也遭受了重击。
迟鸢翻身就爬了起来。
少女忍住痛意,在心底倒吸了无数口冷气,见然灯的目光偷偷看过来。
迟鸢立刻放下了捂住额头的手,她故作平静的询问然灯:“没事吧,没伤到你吧?”
就在迟鸢问话的那一瞬间,然灯的胸口也不痛了。
少年光速把双手藏在背后,面上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我好得很,倒是你,你头没事吧?”
痛得想要抽搐发疯的迟鸢努力保持微笑:“……我没事啊,根本一点儿不痛。”
对面,连嘴唇都泛白一片的少年也扯了扯唇角,努力地道:“嗯,我也没问题。”
为了保证他说的真话,然灯面不改色的抬起手,在刚才被撞到的地方一拍。
然后继续面不改色的道:“你看,我都说了没事。”
迟鸢狐疑,但是她也是真的痛,便不再关注然灯。
因此也错过了少年扭曲得失去表情管理的模样。
到了这种时候,二人还在明里暗里地较劲。
直到脑海中电光闪过,迟鸢一拍脑门,也不顾疼痛了,她大叫了一声,“你这一撞,倒是给我撞醒了。”
让迟鸢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灯缓缓扣出三个问号。
看着迟鸢如惊雷般狂暴地转头,飞速朝着城墙移动。
少年不由得面露担忧:小伙伴是撞脑袋撞傻了吗?
然而还不待然灯反应,一只手便迅猛而有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精准地勒住然灯的脖子。
差点窒息的然灯:“?”
迟鸢像是想起来了他这号人,她语气急切地说:“你也来!”
没错,迟鸢要说的,就是弹幕告诉她关于魔兽的事情。
一头雾水的然灯跟着迟鸢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见响动,又看见了去而复返的迟鸢,她的身后还多了一个小尾巴。
江望舒诧异:“怎么又回来了?”
迟鸢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大师兄呢?”
江望舒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语气轻松:“谢揽厌啊,他去联络其他副城了。”
但看见迟鸢和然灯,两个小孩累成狗的模样,她的心里也琢磨出了些不对头的味儿来,顺手摸出通讯玉符。
女修嘴里道:“你要是有重要的事,我这就叫他回来。”
还得是江望舒的速度,迟鸢立马回答:“谢谢大师姐!”
多大的事儿啊,江望舒摆了摆手。
不过左右思量了一番,迟鸢还是觉得不够安心,她恳切地注视着江望舒,“我们回屋说吧,此事事关重大。”
“好。”女修欣然应下,下一秒,三人被转移到了温暖的屋子里。
“谢揽厌五分钟后到。”
她的目光略过紧蹙眉头的迟鸢,又略过了还没缓过神来的然灯,江望舒言简意赅地提示:“放心,这里没有其他人。”
出于警惕性,江望舒早就在个人的住所旁边布下天罗地网,没有本人许可,哪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过来。
五分钟后,谢揽厌准时赶来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又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