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航脸色难看不是没有原因的。
县令每年俸禄并不是很多,王千右面不改色,想必是家中钱财不少,一个县令若想赚钱,除了贪墨,并没有其他路可走,所以李航对王千右的看法第一时间就发生了改变。
王千右听到两千胡马以及一月一箱金子的情况,还是变了脸色。
“你当我是什么人?钱财便可以让我乱认妹夫?”
李航冷哼了一声,“难道不能么?我倒是挺想知道王县令家中略有薄财,这财从何来?又累积了多少呢?”
两人互相看不对眼,大眼对小眼的瞪着对方。
“你怀疑我贪墨?”王千右明白过来了,“那你这银子又是从何而来?”
“我手底下经营着一群炼铁匠作,每月除了铁器收入,我还有天下航达酒楼两成的利润可吃,倒是你一个小小的县令,钱从何来?”
李航的话让王千右挑了挑眉头,他没想到李航居然这么有钱,他一扬眉毛,“我家娘子是宛城大户!”
此言足矣,想必王千右把自家娘子的钱也当作了自己的钱。
李航脸色暂缓,在没听到大舅哥风评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把人往坏处想的。
只见李航大笑一声,“原来大舅哥靠女人吃饭啊,你刚才提及让我开价,不会也是要把你家娘子的钱当作自己的钱给我吧!”
李航的笑声让王千右脸红起来,“谁靠女人吃饭了……呸,谁是你大舅哥了?”
“迟早的事!”
李航嘿嘿的笑着,“难道大舅哥就不想自己赚银子,花钱的时候,腰杆子也直一些,再说了,我是不是一个武夫,你也不能因为我是李愈的儿子,就以为我也只会棍棒刀枪,舞文弄墨,我也是会一点的!”
王千右红着脸道,“赚钱的事容后再议,你倒是说说,除了棍棒刀枪,舞文弄墨,你还会点什么?”
李航摸了摸下巴,沉思起来,旋即开口了,“既然大舅哥为这宛城的县令,想必文采斐然,我道是有一文希望大舅哥指点指点。”
李航说着开始踱步,“我在汝阴的时候,层见过一个卖炭的老头,此文便是与他对话有感。”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灰尘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
随着李航微微道来,王千右的脸色愈发的肃然了,待到李航吟道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时候,王千右的脸色都变了,看着李航的表情与语法的古怪。
等到李航全都吟出,王千右径直朝着李航行李,所行,还是学生礼!
卖炭翁是白居易作于唐宪宗元和初年,换而言之,现在还没有出世,被李航提前弄了出来。
李航之所以选这么一首词,目的也是为了勾起王千右的怜悯之心,切勿贪墨。
王千右身为文人,说话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但是诗词的意思,他却听明白了,此番行礼,也是发自内心的对李航的尊敬。
“大舅哥何故行此大礼呢?”李航故作不解。
“妹婿学识,我不如也,是我太过于想当然了!”
王千右摆正了态度,“还请妹婿原谅我之前的无礼,你的学识,配我莲儿绰绰有余,这首卖炭翁,也是让我警醒,为官一方自当造福一方百姓,让治下之地少几个卖炭翁才是正道,之正受教了。”
这里的之正,自然是王千右的字了,关键确在那几声妹婿上,李航总算松了口气。
摆正态度的王千右在李航面前,顿时如同迷弟一般,对着李航东拉西扯的。
李航虽然骨子里算不上文人,但是却也知晓一些文人的秉性,动不动秉烛夜谈,李航是吃不消的,他只得将话提引向其他的地方。
“大舅哥啊,你看我尚且没有见过令妹,是不是,给我说道说道啊?”
王千右正在说听完卖炭翁的感叹呢,这会儿却愣了片刻,旋即笑了起来,“妹婿这是心急了?我那妹妹,自当是美人,曾有一世子闻其声,见其貌之后,连续一月上我家提亲,我家老爷子就是不答应,不然可要错过妹婿了。”
李航总算松了口气,只要长得不像男人,哪怕五大三粗的他也认了,这要是长得还很漂亮,那自当更好,李航觉得他的心给了丁香,对于正妻,只要过得去就行了。
“对了妹婿,你刚才所吟那首卖炭翁,能否书写一番赠我,也好让我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
王千右板正了脸,向李航讨要墨宝。
这次轮到李航脸红了,他那一手字,说是过得去都是称赞了,他当即摇头,“我读你写罢,这些日子天天执笔,右手早以酸疼不止了。”
王千右兴奋起来,“妹婿天天执笔?不知所写为何?且让我观摩一二?”
李航着实是厌倦了和文人这般谈话,伸手指向了外面的马车,“呐,都在那了。”
王千右顿时呆住了,整整一马车?自家妹婿堪称神人啊!
当天夜里李航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王千右却坐在马车旁,时不时换上一块木板,好在这些木板按照顺序排列,不然他光是排序就得累上半天。
写的是水浒,作为中国传世的名着,王千右立即被迷住了。
有人说红楼诗词之美,有人说三国言谈计算之妙,那么水浒它的魅力就在于那跃然纸上的人物,以及炫技般的写作技巧!
没错,就是炫技,施耐庵何等人物,人说武松打虎,已经写到了极致了,他转身就写了一篇李逵杀虎,换一种方式杀虎,偏偏还看不到其中的言语重合之处。
这时施耐庵的娇傲,也就让水浒成就了经典,人大都只看到了水浒的故事,一百单八的好汉何等的义气,却没有看到字里行间的功底,作者炫技而读者发现都发现不了,这才是本事!
就是这本小说,几乎是瞬间,让王千右沉迷其中,看到了第二天日头升起,尚且有种不尽兴的感觉。
李航打着哈欠从门里走出来,王千右还摇头晃脑的坐在马车边,头发散乱,衣着污浊,而他浑然未知。
“大舅哥啊,你要是再不回去,嫂子怕是要打上门来了!”李航有些无奈的喊出声来。
王千右这才抬起头,傻乎乎的看着天空中的日头,歉意的朝着李航拱手,“妹婿原谅则个,我这就回去休息一会,待到晚点,我给妹夫接风洗尘!”
王千右说着,又拽着那篇卖炭翁,傻乎乎的走了出去。
李航看着王千右的举止,失声笑了起来,“这大舅哥,还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