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叶天水的电话,吴平焘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
他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沓子厚厚的纸,眼睛凝注在上面。
这是他来梅花县两个月写下的所见所闻,还有结合叶天水告诉他如何开发太白山资源,带领梅花县快速脱贫的想法。
叶天水需要的规划图和预算很简单,第一步只是针对修建一条公路的资金预算和规划。
太白山里面有再多的宝藏,没有一条好的运输公路,把新鲜的货物运出去,想法再多也都是空的。
还有,叶天水给他建议的‘分田包户’计划,吴平焘来了梅花县,就直接一头扎到村子里,和农民、猎户进行了深入交流。
在这里,吴平焘插队十年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在语言的交流上没有障碍不说,他那一口能够被当地人误认为是‘本地人’的方言,让他很快融入到了当地的生活中。
县委书记毕天亮,本来就是想有和吴平焘搞好关系的打算,没有像很多两个班子互相踩,互相争斗资源的现象发生。
这让吴平焘在依着自己想法做事情的时候,少了很多的阻碍。
梅花县县委和县政府,两个班子的领头羊都是‘新官上任’,多少人眼睛冒火等着想看‘相爱相杀’的戏码。
特别是下面五个都是被卞康提拔起来的公社书记,没有了卞康,就想等着重新站队。
他们轮流着在书记和县长之间游走,钻营,几轮马屁拍下来,毕天亮不冷不热。
吴平焘不卑不亢。
没有给到他们什么有用的信息。
“毕书记,你对这些公社书记有熟悉了解的吗?
他们的工作能力怎么样?”
在一次见面会结束,吴平焘谦虚的找毕天亮了解情况。
他虽然知道毕天亮只有比他早上任两天,但毕天亮最起码是本土干部啊。
就算是隔着一个县,可他在基层终归是当过几年的副县长,总比他隔着千山万水从京城来到这里,从没有和这些土着干部打过交道的要有经验吧?
“吴县长,我和他们也不熟,都是前县委书记提拔的。
应该都是有相匹配的能力吧?
怎么,您发现了什么?有哪个不符合您的要求需要替换下来的吗?”
按照不同的分工,公社书记是属于毕天亮管辖的那一个口子。
但梅花县不大,分工实在很难分得很细很到位,如果县长想插手过问,也情有可原。
况且,原来的梅花县班子习惯了卞康一把抓,好不容易两个班子都有了领头人,照理来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该是把属于自己的权限归拢到自己的掌管下吧?
可毕天亮年近五十,标准的土着干部,风风雨雨勤勤恳恳的工作,没有野心的他一不小心走上了县委书记的职位,他总觉得自己家祖坟冒青烟了。
他给吴平焘的定位是,京城大家族出身,又是青大高材生,未来必定鹏程万里。
梅花县县长,只是他的起点,而他自己,能够在梅花县书记这个位置上成为人生的终点,已经是极限了。
他没有想摆书记的谱,就想给吴平焘鞍前马后,给他当垫脚石,在他‘展志飞翔’后,回头护他一程,成为他的靠山。
余生在这个位置上还有十多年,那,哈哈,我就顺风顺水,梅花县也必定风调雨顺了!
如果吴平焘知道毕天亮心里是这样想的,肯定要在心里给他竖一根手指。
聪明人啊!
“毕书记,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刚刚接任县长职务,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想换人,就是单纯的想了解一下。”
“哦。”毕天亮心里还是狐疑的,前副县长不就是你亲弟弟吗?
难道他就没有告诉过你这五个人的基本情况?
“吴县长,我也只是从他们的档案资料里了解到那些基本情况,看起来,前书记卞康很器重他们。
是否有出入?抱歉,我也没有去细查,如果您想知道,我们可以把县里面的老人叫来问问,您看怎么样?”
吴平焘看毕天亮不像是在推诿,连忙婉拒了。
“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还是在工作中慢慢相互了解吧,谢谢毕书记对我工作的支持。”
吴平焘对毕天亮没有给自己设一些沟沟坎坎考验他,心里是感激的。
此刻的吴平焘,眼神从他的记录本上看着几个名字,翠花--和吴平言闹出殉情的生活秘书,原来是县招待所的女服务员。
吴平言来了梅花县,卞康特意把她安排在他身边的。
也是吴平言在梅花县真正意义上的情R。
这个年轻女子未婚,和家里人说吴平言是她的对象。
家里人觉得她异想天开,给她介绍了一个当地的年轻小伙,但谈不上‘逼婚’。
所以说,小水他们那天来梅花县解救二十五个人,平言不在县大院,是被翠花骗出去的。
王老虎,翠花的父亲,是个猎户,女儿‘殉情’死后,因为有‘畏罪自杀’这个罪名在,没有敢吵闹。
他没有把翠花的尸身领回家,就在山上找了个地方草草安葬了事。
还是村长王土金把家里的一口薄棺拿出来,才避免了翠花草席一卷埋黄土的结局。
王光荣,王老虎的远房堂兄,王家坪公社书记。
王家坪在梅花县里,是‘贫困县’下的‘贫困公社’。
公社大部分土地都是山地,可以种植农作物的农田一个公社加起来,也就几百亩。
原来的猎户居多,可现在猎户无猎物能捕,山里的一草一木,飞禽走兽都是集体的。
谁敢开一枪试试?
山地贫瘠,大部分种的是高粱,玉米,马铃薯,产量很低。
吴平焘来了梅花县后,一边开展工作,一边调查和吴平言一起‘畏罪自杀’翠花的家里人。
可是只要他提及‘吴副县长’或者关于‘翠花’的事,都闭口不言。
这里是王姓大族,他自己又不能公开去调查。
有些情况还是林豪套到了一点口风,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村子里的人,现在已经改口,不说翠花和吴副县长是‘畏罪自杀’了。
但‘殉情’对翠花家人来说,好像要好听一点。
“焘公子,这里的人众口一词,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是夸翠花的情比金坚。”
林豪很是无奈的向吴平焘汇报。
他恨不得拿钱砸,砸开他们的嘴,可吴平焘现在是县长,林豪是跟着他一起来的秘书,所有人盯着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对吴平言的死,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公安那边知道来的新县长是吴副县长的哥哥,不再提‘畏罪自杀’的事。
公社书记王光荣,吴平焘在县里开会见过几次,下乡调研也接待过他。
五十左右年纪,文化,这里这个年纪的干部,谈不上文化水平有多高,大多数小学毕业已经是文化人了。
实际工作中,也不需要他们有多高的文化,但绝对都是精明人。
吴平焘把资料整理好,放进抽屉,锁好。
已经是深夜,走廊对面的房间,住的是毕天亮,他一个月回家两次,雷打不动。
今天,他回家了,县里的汽车接送。
县虽然穷,但书记和县长都有配车。
吴平焘推开院子那一边的窗户,寒风嗖嗖的钻进来,看出去一片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关好窗户,他站了一会,打开连着他房间的隔壁房门,拉开电灯开关,里面,一张方桌上放着一只骨灰盒。
盒子上面,是一张吴平言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年轻,洋溢着肆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