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只要你好好的
六公主最听不得的就是秦二公子这四个字。
杏园宴她被秦云飞当场拒婚，让她伤心得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楚玉涛这话等于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她岂能不怒？
当下又是一马鞭抽了过去。
这次楚玉涛有了防备，一猫腰躲开了，叫道：“别以为你是公主就可以仗势欺人，我可不怕你，你等着！看我怎么把你发飙的样子告诉别人，让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六公主的肺都快气炸了，浑身直哆嗦，可举起来的马鞭却不敢挥下去。
她还真有点害怕。
这楚玉涛别看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混混儿，可他周围有一帮和他一样嘴巴坏坏的哥们儿，整天聚在一起除了斗鸡摸狗，就是闲着唠嗑儿，除了不敢说皇帝的坏话，什么都敢说。
以前沈念儿在京城名声那么差，大部分都是拜楚玉涛和他那帮小兄弟所致。
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要真是得罪了楚玉涛，以后没她的好果子吃。
姑娘家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名声要是坏了，她还怎么嫁人？
六公主怎么可能不害怕？
“好，我不打你，但你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否则本公主饶不了你！”她色厉内茬地挥挥马鞭。
楚玉涛哼了一声：“想让我不告诉别人也行，你就跪下来向我媳妇儿磕头，叫姑奶奶！”
六公主气得脸都红了，讽刺道：“你要不要脸？沈念儿还没嫁给你呢，你就一口一个我媳妇儿的！你就那么有把握她一定会嫁给你？人家现在成了香饽饽，上赶着讨好她的人多得是，你要是再不把她看紧了，小心鸡飞蛋打，到了嘴边的媳妇儿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她以前只是讨厌沈念儿，现在对沈念儿几乎称得上恨了。
沈念儿究竟有什么好，处处都及不上自己，可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了，突然就由臭变香，京城里的好男人都和瞎了眼珠子似的，没命地对她好。
就连向来不把她看在眼里的三哥，也开始护着她！
她非要撕下沈念儿的假面皮来，而且要亲眼看到她栽跟头，栽得越重越好。
既然三哥和楚玉涛都护着她，那就让他们两个争得头破血流好了。
楚玉涛也被扎了一下心。
他一抬头就看到南宫景还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双臂里环抱着他没过门的媳妇儿，还一副理所当在的样子。
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算刚才南宫景为他的媳妇儿出头，他也不领情，谁也别想把他媳妇儿抢走！
楚玉涛冷着脸道：“既然六公主认输了，那么就请辰王殿下高抬贵手，让我的念儿妹妹下马，她胆子小，又不会骑马，要是从马上摔下来就不好了，她会吓哭的。”
在他心里，沈念儿已经成了个宝，风吹会冻着，下雨会淋着，他都不知道怎么捧在掌心里才好。
以前说她刁蛮任性，现在在他眼里也变成了可爱。
她胆子小会吓哭？
南宫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楚玉涛，想看清楚他的意识产生了什么偏差。
以前的沈念儿或许会哭，可现在的她？
她能不让别人哭已经不错了。
沈念儿也觉得啼笑皆非。
她不想再离南宫景这么近：“辰王殿下，请让我下马。”
南宫景面无表情地道：“如果本王不呢？”
沈念儿挑挑眉梢：“什么意思？”
南宫景冷冷道：“本王刚才为你解了围，你还没向本王道谢，就想这么离开？”
“好，那我现在就向你道谢，辰王殿下，多谢你。”
“没诚意，本王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
南宫景倾身，贴近她的耳畔，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你。”
这个字说得极轻，除了沈念儿谁也听不见。
沈念儿只觉得耳后一热，心想要么是南宫景疯了，要么是自己疯了。
她镇定自若地道：“想要我？好啊，只要皇上赐婚，我就嫁给你。”
这句话像重锤一样敲在南宫景的胸口，他的脸色顿时一白，一字字道：“沈、念、儿！”
沈念儿微笑：“既然你要不来皇上的旨意，还想要我？是想让我没名没份的跟着你做个见不得光的小妾？辰王殿下，这就是你要一个女人的方式？你是瞧不起自己呢，还是瞧不起我沈念儿呢？”
南宫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脸色怪异地瞪着她。
沈念儿却转过了头不再看他，只给他一个后脑勺。
“你放我下去，我还要向六公主讨要彩头呢。”
南宫景一言不发，将她放下马来。
沈念儿不紧不慢地顺了顺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裙上的褶痕，然后慢悠悠地开口：
“公主殿下，现在可以开始了。”
六公主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向沈念儿下跪磕头，还要叫她姑奶奶？
这种奇耻大辱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她眼珠一转，又想到一计，忽然抬了抬下巴：“刚才那不算，咱们说好了要比骑射，就算赛马我输了，可是射箭咱们还没比呢，要是我射箭也比不过你，我马上向你磕头！”
说完她看了南宫景一眼，又补充道：“绝不反悔！沈念儿，你敢不敢？”
沈念儿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可是我不会射箭。”
她如实道。
“那简单，你只要敢站在那里不动，头顶放上一枚果子当靶子，让我射上一箭，你要是没吓得尿裤子，就算你羸了！”六公主语气骄横，一副笃定她绝对会认怂的样子。
呵！这个提议她就不信沈念儿敢接下来。
她要是不敢，那输的就是她，谁也帮不了她！
听了这话，楚玉涛倒抽口冷气，第一个反对：“不行！我不同意！箭又没长眼睛，再说谁知道你的箭术怎么样，万一伤到念儿了怎么办？”
南宫景冷哼斥道：“和婉，不许胡闹，愿赌服输，你想赖账吗？”
六公主不服气：“三哥，我没赖账，之前说好的是比骑射，赛马你已经偏心帮她了，再说我也不是想欺负她，她不会射箭，我就不要她射，只要她站在那儿给我当一下靶子怎么了，我要是伤到她或是没射中她头上的果子，都算是我输，这样总算公平合理了吧？”
听起来还真的挺合理的。
沈念儿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不动，让六公主射上一箭，要是真伤到了她，还算六公主输。
可仔细想想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刀箭无眼，万一六公主箭术不精，又或是存心使坏，一箭过去将沈念儿射死了，就算羸了又怎么样？
她上哪儿说理去！
六公主身为皇女，就算是误伤了大臣之女，最多不过受点罚，皇帝也不会要了她的命。
这样吃亏的还是沈念儿。
楚玉涛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气道：“六公主，你这就是欺负人！”
六公主冷笑一声：“我怎么欺负她了？要不，我和她换换？我站在那里顶着果子当靶子，让她射我一箭，要是她伤到了我或是没射中果子，就算她输，怎么样？”
“你明知道念儿妹妹不会射箭！”楚玉涛气呼呼道。
六公主耸耸肩膀：“所以我来射啊，这怎么叫欺负人呢？沈念儿，你敢不敢？”
沈念儿一脸的平静：“好，就依你。”
楚玉涛万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冲口而出道：“不行，你傻啊！”
南宫景则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她。
她真的和以前不同了，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可她的神态举止还有性格，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以前的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花瓶，现在，她的心思深得连他都看不透。
越是看不透，就越让他想看透。
“念儿，你千万别上了她的当，她这是激将法，故意要让你上套的！”楚玉涛急急劝道。
沈念儿微微一笑：“没事。”
楚玉涛急得差点挠墙，忽然道：“要不我替你当靶子让她射！”
他这话一出口，倒让沈念儿多看了他一眼。
“不必。”她摇摇头，“我相信六公主的箭法，她一定不会伤到我的，要不，她可就要输了呢。”
说完她又抿唇一笑：“我还等着她输了叫我一声姑奶奶呢。”
六公主勃然大怒，用力咬了一下牙齿，伸手摘下马背上的凤翎弓，恨恨地盯着她，似乎恨不能一箭将她穿心。
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勉强笑了笑：“沈念儿，你要是不怕，就准备开始吧。你就站到五十步开外，头上放一个果子，然后保持不动。”
“好。”
沈念儿依言向马场主人要了一个红通通的石榴，走到距离六公主大约五十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然后将石榴放在了头顶正中央。
六公主弯弓拉箭，对准了她。
她提高声音：“沈念儿，我可要射了！”
隔着五十步，她仍能清楚地看到沈念儿的表情。
她期待着看到对方紧张、害怕、恐怖还有浑身颤抖的模样，最后双腿直打哆嗦，然后屈膝跪倒嚎啕大哭向她求饶……
可是没有！
这些通通都没有！
沈念儿的表情仍是那么平静，淡淡地道：“啰嗦！”
楚玉涛看到六公主拉满了弦的弓箭对准了沈念儿，紧张得瞳孔放大，汗出如雨，他两条腿开始控制不住了哆嗦了起来。
“六、六公主，只要你别伤了她，我……我保证不再说你的坏话，我……我天天给你烧香，我会把你当姑奶奶一样供起来。”
楚玉涛忍不住服了输。
六公主哼了一声，理都不理。
她才不稀罕楚玉涛服软，她要看到的是沈念儿在她面前低下那颗傲慢的头颅。
像是猫儿捉到老鼠一样并不急着吃掉，六公主也并不急着射出这一箭。
沈念儿现在就是她砧板上的肉，她想怎么宰割都可以。
六公主慢慢地移动了箭头，从沈念儿头顶的石榴移到了她的眉心，又慢慢下滑，移到她的胸口，眼神含着玩味的捉弄，还有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嫉妒和憎恨。
真想……一箭穿心！
楚玉涛看到她露出狰狞的眼角，心都要跳出腔子来了，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了六公主的双腿。
“姑奶奶，我叫你姑奶奶行了吧？你千万别伤了我的念儿，只要你别伤了她，你让我怎么样都行！我给你磕三个头，看到你就叫你姑奶奶！”
六公主满脸飞红，想要挣脱可楚玉涛抱得很紧，她又气又羞，骂道：
“楚玉涛，你要脸不要？”
“你都要射我的心肝宝贝儿了，要是她死了我的命也没了，我还要脸干什么？”楚玉涛是豁出去了，反正他在京城就是有名的惫懒子弟，脸面什么的，他根本不在乎！
六公主气得头皮发麻，骂道：“什么心肝宝贝的，你也不嫌恶心！”
“我叫我没过门的媳妇儿心肝宝贝，怎么就恶心了？一看你就没有喜欢的人，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你也会心肝宝贝地叫不离口。”楚玉涛理直气壮地，仍是紧抱住六公主的腿不肯放。
“肉麻死了！楚玉涛，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射了，要是我失了准头射歪了，你可别怪我！”六公主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使出杀手锏来威胁他。
他不要脸，总还要沈念儿吧？她就不信这样还甩不开他。
果然，一听这话，楚玉涛忙不迭地松开了手，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拍打膝盖上的灰，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南宫景的马前。
他本来还想抱南宫景的马腿来着，可估摸着那马脾气太大，根本不让他靠近，他要是不想被马蹄子踢断了胸骨，还是离得那马越远越好。
“辰王殿下，您快劝劝公主殿下吧，您的话她一准听！只要她别伤了我媳妇儿，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南宫景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没说话，也没动作。
冷漠得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楚玉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不管别人感不感动，反正他被自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要是我媳妇儿死了，那我也就不活了，我的命都没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我这就一头撞死在您马前……”
南宫景突然冷冷开口：“让你做什么都乐意？”
“乐意，当然乐意！”楚玉涛一愣，忙擦了擦鼻涕眼泪，“条件你尽管提！”
“好！”南宫景一字一字地道，“我让你现在就进京，向皇上请旨退婚，你答应不娶沈念儿，我就让和婉不射这一箭。”
这丫一口一个“我媳妇儿”的，听着太堵心了，要不是他骑在马上，早就一脚将楚玉涛踢到十七八丈远了，省得他在面前碍眼。
楚玉涛愣了：“退亲？我不干！”
“那就免开尊口。”
“我、我……你们一个皇子，一个公主，欺负人！”楚玉涛抽抽鼻子，又想哭了。
沈念儿忽然道：“楚世子，你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给别人下跪，没的让人瞧不起你。”
楚玉涛脸上一红，仍是跪在地上：“我不起来，被人瞧不起打什么紧，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只要你好好的！
这几个字钻进沈念儿的耳中，她心中一动。
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要是说一点不感动，那是假的。
可沈念儿这时候的那颗心，早已经变成了冰山底层的坚冰，楚玉涛的话再暖，也化不开那层厚厚的冰壳。
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男人的话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她记得前世在冷宫中，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总是说着这句话，别人都说她是疯子，没人愿意靠近，那个女人真的很老，一头长发全都白了，连半根黑的也没有。
沈念儿有一次半夜睡不着，走到外面的院子里想透透气，就看到了这个老女人，她就坐在井旁边，对着月光梳着自己的那头白发，连她走近都没抬头。
“小姑娘，你也是被男人骗了吧？”
“你怎么知道？”
“呵呵，进到这里来的女人，有哪个不是上了男人的当！我告诉你，男人的话一句也不能信，他们全都是大猪蹄子，没心没肺，喜欢你的时候嘴巴上跟抹了蜜一样甜，等他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你就变成了他穿够了的破鞋子破袜子，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老女人慢慢地梳着头发，手中的玉梳子在月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沈念儿一看那就是好东西。
“你的梳子很好。”
“小姑娘眼光不错，这就是我的大猪蹄子送我的，他说天下间只有这一把，宫里那么多女人，可他只给了我，他说他最爱我，爱我如花的容颜，爱我百灵鸟一样的歌声，他说他只爱我一个人，除了我别的女人他一眼也不会多看。后来，你猜……”
老女人笑了，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照在她脸上。
她的额头和眼角全都是密密的皱纹，清晰可见。
可她的脸庞肌肤却是细嫩的，看上去也没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