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合卺酒
喜房设在后院，要穿过长廊和花园。
刚走出花园的月亮门，两人就被拦住了。
四名太监笑盈盈地行了个礼：“小王爷，皇上请您过去，按照规矩，您要给客人们敬酒。”
小傻子头也不抬：“不去。”
他笑呵呵地只盯着身边那个窈窕的身影，眼珠子眨也不眨，引得周围的喜嬷嬷掩着嘴发笑，劝道：“小王爷，这是成亲的规矩，您要是不去，皇上会不高兴的。”
“我不管，我就是不去。他不高兴关我什么事。”小傻子不假思索道。
“哎哟，这可不成，皇上要是不高兴了，那可就是天都要塌了，就算您是小王爷，也不能让皇上不高兴啊。”
喜嬷嬷一听这话不对劲，可大逆不道呢，忙继续好言好语地劝说。
四名太监也一起跟着劝。
小傻子全都置之不理。
沈念儿捻起红巾一角：“你听话，去前面敬酒，等敬完了酒……再来。”
这话比皇帝的圣旨还要好使。
小傻子虽然一脸不乐意，还是答应了，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她好几眼，跟着太监们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她喊：
“媳妇儿，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哦。”
“好。”
沈念儿抿唇微笑。
这小傻子真是单纯的可爱。
唉，自己居然就这么嫁了……
她心里有些复杂，在喜嬷嬷们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
想起前世自己出嫁的那一天，更是感慨万千。
上辈子自己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南宫景，成亲的那天，自己高兴得手舞足蹈，觉得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莫过于自己。
上了花嫁进了洞房，她的唇角一直是咧着的，就没合拢过。
她头上戴着沉甸甸的金冠，整整戴了一天，可为了要让南宫景看到自己美美的样子，她愣是不许喜嬷嬷帮自己先摘下来，就那么硬挺着脖子，坐在喜房里，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看到南宫景的影子。
接下来的日子，完全就像是一个噩梦。
沈念儿摇摇头，不愿再去回想。
她告诉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了，她已经成功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不是么！
这一世她嫁的人，是一个心智只有五六岁的小傻子。
还长了一张和南宫少卿一模一样的脸。
所有人都认为她嫁的人是小王爷，只有她自己知道，小傻子是小傻子，南宫少卿是南宫少卿，他们绝不会同是一个人。
天知道那个整天在白云寺清修的南宫少卿去了何处。
她并不关心。
唯一让她担忧的，是日后南宫少卿出现，别人发现他们原来竟是两人，会怎么办？
不过她也想好了，到那时候，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傻子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现在虽然住在皇帝赐给南宫少卿的宫院里，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会带着小傻子离开这里，离开京城。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傻子的去留。
他们会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过着于世无争的生活。
养养小鸡小鸭，种点庄稼花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她再次微笑起来。
日子还是很美好的。
足下突然一个不稳，她目不视物，身不由己地向前栽去。
坏了！
两名喜嬷嬷本来一左一右地扶着她，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撒了手，任由她摔倒。
沈念儿暗叫一声糟糕，却觉得腰间一紧，被人一把揽住，带进了怀里。
温热的气息传来。
有淡淡的龙涎香。
她一怔，本能地挣脱，可那人手臂揽在她腰间，箍得很紧。
“南宫景，你放开我。”
她冷声开口。
虽然红巾遮面，她也知道那人是谁，他的味道她太熟悉了。
他最喜欢用的龙涎香，以前那么让她深深地迷醉，可他从来不踏足她的房间，她就花钱买通了南宫景身边的小厮，去偷他常用的龙涎香，然后放在枕边，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拿出来当成宝贝般，深深地嗅着。
上辈子她那么喜欢的东西，现在闻着竟觉得刺鼻。
“退下。”
南宫景出声，眼神冷冽。
喜嬷嬷和丫鬟们看到他就觉得打怵，谁也不敢反驳，忙远远退了开去。
“南宫景，你想要干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皇上还在前面坐着呢。”
沈念儿冷静下来。
她一把扯下头上的红巾，忍着怒气瞪向他。
虽然喜帕由她自己揭下来不合规矩，但这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
南宫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明显一怔。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盛妆打扮的她，虽然未施脂粉，可肌肤细腻如玉，唇上涂着浅浅的胭脂红，娇艳欲滴。
大红色的喜服衬着她肌肤白皙娇嫩，眼睛格外黑亮。
“念儿，你今天真美。”
他像是被蛊惑般，伸手轻轻抚着她柔嫩的脸庞，眼底毫不掩饰的一抹惊艳。
真怪。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好看。
曾经她把嘴涂得红红的，眉描得黑黑的，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裙像狗皮膏药般缠着他的时候，他从未觉得她好看。
那时候他一眼也不愿多瞧，只恨不能她永远在眼前消失。
可现在，他愿意看她，怎么看都不觉得厌烦。
“放开我。”沈念儿又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挣开。
她冷下脸来：“南宫景，我现在是你的九弟妹，请你放尊重些。”
“九弟妹？”南宫景嗤的一声冷笑，“你就算嫁给了少卿又如何？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了，他就是个傻子。你就愿意嫁给一个傻子？你是不是傻？”
沈念儿气往上冲：“他不是傻子！别说他不是傻子，就算他真的傻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嫁给他！”
“你就这么喜欢他？你喜欢的是他那张脸吧？沈念儿，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前喜欢我的脸，现在又迷恋上了少卿，你还真是见异思迁！”
南宫景也生气了，冲口而出。
沈念儿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和这种人生气，就是拿别人犯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她努力克制着怒气。
“随你怎么说。”
南宫景盯着她的脸，本来还想冲出口的恶言，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其实并不想说那些，他是想来再给她一个机会的。
只要她说一声想跟他走，他愿意冒着触怒父皇的代价，带她离开。
可这时候两人僵住了，他那句话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辰王殿下，你可以放开我了吗？要是让别人看到你我这样，于你的名声不大好吧。”
“名声？本王不在乎。”
南宫景当然知道后果，可他就是舍不得松手。
尤其是抱着她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他竟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如果今天和她成亲的人是自己，那么今晚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他一定会给她一个永远难忘的花烛之夜，而不是让她独守空闺，守着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傻子。
那小傻子，怕是连洞房是什么也不知道吧。
难道她就这么甘心和一个傻子过一辈子？
这丫头是怎么想的！
对了，她肯定是想用这种法子来刺激自己。
南宫景自认为猜中了她的心思，怒气渐息，心情变好。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好了，本王知道你的心思，这不，本王不是来找你了吗？你能不能别再闹了，听话，跟我走。”
“走？”沈念儿怀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本王带你离开这里。”南宫景自信满满地道。
“我不走。”
南宫景不高兴了：“本王已经答应带你走了，你还要怎么样？再闹下去，可就不能收场了。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呵呵！
沈念儿真想呸他一脸。
他是哪里来的自信？
“南宫景，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就要叫人了。”她再次开口。
小脸板得紧紧的。
“好，本王就暂且放你一马，但是，机会本王给你了，是你自己不会的，你到时候后悔了可不要再来求本王。”
南宫景耳力聪敏，听到有脚步声赶了过来，便松开了手。
沈念儿立刻连退后几步，接着转身快步就走，走了两步，改快走为小跑。
她一口气直接跑进了喜房，冲进去关上房门，上了门闩。
背靠在门上，她的心脏犹自怦怦狂跳。
这个南宫景，真是该死！
而她离开之后，南宫景弯下腰，拾起地上一方红巾。
那是她跑走时遗落的喜帕。
他看了看，便揣进了袖子里，若无其事地离开。
“小王妃，您开门哪！”
喜嬷嬷们一路跟着她来到喜房，却打不开房门，只好在外面叫门。
沈念儿开口道：“我有些头疼，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在外面侯着吧。”
她现在是小王妃的身份，说出来的话很有份量。
喜嬷嬷不敢不应，只能守在门口。
一直到天黑，前面的喜宴仍在继续，热闹的声音一直传到了后院来。
沈念儿又有些担心小傻子，便开了房门，叫一名喜嬷嬷去前面看看情景。
喜嬷嬷知道她的意思，便去了前院，片刻后回来。
“小王爷好像喝多了，他们都在敬小王爷的酒，小王爷喝的脸红红的，走路都有些摇晃了。”
沈念儿皱起眉头：“他这么小，怎么可以喝酒！”
小？
喜嬷嬷心想，小王爷可不小了，都十九岁了，别人这个年龄都当爹了呢。
沈念儿从怀里取出香囊，拿出一粒解酒丸，交给喜嬷嬷，让她偷着给小傻子吃了。
喜嬷嬷答应着去了。
一个时辰后，喜宴终于差不多结束了。
喝得脸红红的小傻子被人扶着送进了喜房。
本来众人还想要闹洞房的，可是皇帝见儿子似乎喝醉了，颇为心疼，特意开口下旨，不许闹。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沈念儿一抬眼，就看到小傻子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除了傻笑，还是傻笑。
她起身过去扶住他的胳膊：“是不是醉了？过来坐下。”
“没有，我没醉。”
小傻子晃晃脑袋，仍是笑着瞅她，醉态可掬。
沈念儿不理他，吩咐喜嬷嬷：“去取一块热帕子来。”
她拉着小傻子的手，坐在床边，又走去倒了杯热茶，送到他口边喂他喝了下去。
“好点了吗？”
“嗯。”
小傻子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眼睛亮亮的，嘴角边还有几颗水珠。
她又拿帕子替他擦嘴。
张公公一直在喜房外面偷瞧。
他是奉了皇帝的命令。
皇帝毕竟担心儿子，怕变傻了的儿子被沈念儿嫌弃，被欺负了，所以特意叮嘱张公公，让他便宜行事。
谁让沈念儿以前是刁蛮任性出了名，近来虽然性格大变，但焉知不会故态复萌？
这会儿他亲眼见到沈念儿给小王爷擦跟喂茶，体贴温柔，一点也没有嫌弃小王爷傻的意思，不由长出一口气来。
“小王爷和小王妃，该喝合卺酒了。”
喜嬷嬷端了两杯酒来。
沈念儿道：“他醉了，不能再喝了。”
“这可是合卺酒，新婚夫妻是一定要喝的，小王妃放心，这酒很淡，不会醉人的。”喜嬷嬷笑道。
“那好吧。”
小傻子喝了酒变得特别听话，沈念儿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他喝酒就喝酒。
喝酒的时候，两人离得很近，近到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的眼睛，清楚地能数清她长长的睫毛。
呼吸间，她能闻到他散发出来的酒味。
是淡淡的果子清香。
那酒入口绵软，甜甜的很好喝。
喜嬷嬷们铺好了床，又说了好多吉利话，等众人都离开了之后，房间里只剩了沈念儿和小傻子两个人。
“媳妇儿，咱们睡觉吧。”小傻子一直盯着她看，那眼神都仿佛要把她看化了。
她本来挺自然的，可听到睡觉这两个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瞬间红了一下。
“嗯，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拔步床。
床榻很大，占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房间，其实睡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可一想到要和小傻子同床共枕，她就觉得特别不自在。
就算他的心智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可他的身体并不是。
“不嘛，我不要一个人睡，我要和媳妇儿一起睡觉。”
小傻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拉着她不肯松手，还把她往床上拉。
他力气大，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瞧的，这时候她说的话，他也不听了。
“父皇说了，让我抱着你睡，要不然你就会跑了，你要是跑了，就会变成别人的媳妇儿了。”小傻子双手紧紧抱住她。
她一阵无语。
原来是皇帝这只老狐狸！
“行吧，你要抱就抱，但是只可以抱，不可以有其他不规矩的举动，要不我就会生气了，知道了吗？”她板着脸道。
他一脸天真：“什么叫不规矩的举动？”
“……”她哑然。
“就是只能抱，别的什么都不可以做。”
小傻子眼神困惑：“可是父皇说了，你是我媳妇儿了，我想怎么样都可以，比如，我想亲亲你，媳妇儿，可以吗？”
沈念儿真想大骂一声皇帝：为老不尊！
哪有这么教傻儿子的！
可小傻子并不是他儿子。
“不可以。”沈念儿拒绝。
看到小傻子一脸受伤的表情，她又心软了：“暂时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
“嗯，以后再说。唔，好困，我要先睡了。”
沈念儿故意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又把另一床锦被推给小傻子。
“咱们一人一床被子。”
“可父皇说了……”小傻子不情愿。
“父皇说了父皇说了，你是听你父皇的还是听我的？是不是我刚嫁给你，你就不听我话了？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都忘了吗？”沈念儿一连声质问。
小傻子立马怂了：“媳妇儿，我听你的，咱们一人一床被子，睡觉。”
他立马钻进被窝，把自己卷成一个筒，闭上了眼睛。
沈念儿看着他清俊无双又带着点孩子气的脸庞，好气又好笑。
这小傻子还真能装睡！
她闭上眼睛，不理会他。
本来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没过一会儿，她就真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她睡着之后，睡在他身侧的小傻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本来清透的眼神变了。
他看着帐子顶端，有好一会儿眼神透着迷惘。
片刻后，他转身看向身边的她。
房间里燃烧着一对大红龙凤喜烛。
橘红的光晕照在她睡着的容颜上。
她一只手放在被上，微微合拢的手指像白玉兰花般柔美，一缕秀发滑落在她颈边，唇角微勾，睡容恬静。
小傻子看了她半晌。
他缓缓伸出右手，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感受到掌心柔腻的触感，像是被烫到似的，猛然收回了手。
片刻后，他再次伸手，再度落在她的脸庞。
她丝毫无觉，呼吸轻浅，好梦正酣。
他的呼吸却不知不觉地加重。
两枝龙凤喜烛彻夜地燃烧着，一直到天亮。
沈念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的。
“哪儿来的鸟？”
她嘟囔着，揉了揉眼睛，准备坐起身来。
可身体一动，却发现腰间多了一条手臂，而她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