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望妻石
沈念儿一怒出门，正撞上送东西来的绿芜，看到她一脸怒冲冲的表情，惊住了。
“小姐……”
不等她问什么，沈念儿已经说道：“什么也别问，跟我走。”
她想起这里是小傻子的地方，她就一刻也不想停留，只想快点离开。
绿芜马上闭紧了嘴巴，跟在她身后。
“小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儿？”
王伯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只来得及问一句，就看到沈念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绿芜还对自己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也跟着自家小姐身后钻进了车厢。
马车夫一吆喝，那马车就飞快地驶走了。
他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小王妃这是和小主子吵架了？以前不管走到哪儿，都会带着小主子的啊。
他正想回去问问自家的傻主子，就看到小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呃，那个……”他还没开口，小傻子就带着哭腔道：
“媳妇儿生气了，她不要我了……她把我送给她的东西全扔了，还把我赶了出来，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王伯只能安慰他：“可能小王妃觉得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那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王伯，她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了？她走了是不是就不再回来了？”
“不会不会，小主子，你快擦擦眼泪，小王妃她不喜欢哭兮兮的男人，你以后别一遇到什么事就掉眼泪，小王妃不喜欢的，不管遇到任何事，你都要像个男人一样坚强起来。”
王伯苦口婆心劝道。
他已经大概猜出来了，小王妃这是哄孩子哄腻了。
本来也是，小王妃能耐下性子哄小主子这么多天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有哪家的姑娘会愿意自家的夫君像个小孩子一样，成天跟在屁股后面，一受了委屈就哭唧唧的。
换了他，也受不了。
小傻子一听真的不哭了：“你是说，媳妇儿不喜欢我哭？”
王伯用力点头：“嗯，小王妃肯定不喜欢。”
姑娘们都希望自己的夫君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动不动就哭鼻子的那不是男人，是小孩子！
他又道：“小王妃喜欢坚强可靠的男人，您要是不想让小王妃生气，以后就别再哭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委屈，可以来我这里哭，但是在小王妃面前，就算是流血，也绝不能流泪。”
“好，我记住了！”小傻子又道，“那我不哭了，媳妇儿就会回来了吗？”
“呃……会的，小王妃逛累了肯定就会回来的，毕竟，这里是她的家啊！”王伯道，“等到天黑的时候，小王妃就会回来了。”
“天黑的时候？”小傻子眼睛一亮，“那我就在这里等她。等媳妇儿回来，看到我在等她，她就不会生气了。”
他说到做到，果真就站在大门口，向着沈念儿马车消失的方向一直望着，不管王伯再说什么，他都一动不动，像是化石一样。
王伯这是真无奈了。
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小王妃天黑的时候就回来吧，否则，他这个傻主子不知道要这样站到什么时候，怕是会站成望妻石……
＊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马车里，绿芜看着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自家小姐，终于忍不住问道。
已经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小姐也不说去哪，马车夫只能赶着马车不停地走。
要去哪儿？
沈念儿也在问自己。
她能去哪里？
本来是想要回沈家，可一想到回去之后，自家父亲肯定会追问小傻子怎么没一起回来，自己该怎么回答？
关于小傻子的事，她一个字也不想说。
被骗了这么久，被当成傻子一样的感觉让她觉得非常愤怒之外，还憋屈，丢人！
父亲要是知道小傻子骗了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他。
尽管她很生气小傻子的所作所为，也不想让父亲伤到他。
她更不想让父亲为自己担心。
沈家不能回，那她还能去什么地方？
皇宫么？找太后去？
也不能！
沈念儿这才发现，天大地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她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
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一个柔和又熟悉的声音：“马车里面的是念儿妹妹吗？”
秦芷君！
她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梢，掀起侧窗的帘子，就看到一辆马车正和自己的并驾而行，侧帘挑起，一张芙蓉秀面正对着自己，弯弯的眉毛，如水的眼波，正是秦芷君。
“秦姐姐！”沈念儿又惊又喜，叫了一声。
秦芷君显然也很高兴，秀眉弯弯，冲她笑得温柔。
“念儿妹妹，真的是你，啊，我叫错了，应该唤您一声小王妃才是。”
沈念儿让马车夫停了下来，带着绿芜上了秦芷君的马车。
两人相见，都是格外欢喜，手拉着手坐下来。
秦芷君的车厢宽大，坐四个人也绰绰有余，里面还摆放着茶几锦垫，有茶有点心。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沈念儿好奇问。
秦芷君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平时极少出门，这次准备得这么齐全，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活动。
听她询问，秦芷君秀面微微一红，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我想去骑马。”
“骑马？”
沈念儿更意外了。
她这才发现秦芷君今天的装扮也和平时大不相同，穿的是一套紧身束腰的猎装，淡淡的荷碧色让她显得越发清新脱俗，有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绿荷，头发也没像平时挽得高髻，而是扎了两根辫子。
“秦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她笑着问。
上一次在猎场的时候，秦芷君还和好多姑娘们坐在彩棚里，看着男人们骑在马上奔驰射猎，那时候的她只能为猎手们拍手喝采。
秦芷君的脸上又是微微一红，摇了摇头：“我、我不会骑，但是，我挺想学的。”
“你是要去东郊马场吗？”
“嗯。”
“那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沈念儿也好久没骑马了，这时候心情不爽，正好纵马奔驰一番。
秦芷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点了下头：“好啊，有念儿妹妹陪我一起，我、我就不会害怕了。”
咦？
秦姐姐这个表情有问题。
沈念儿觉得奇怪。
看秦芷君的模样，见到自己分明很欢喜，可听说自己要和她一起去骑马，她又很想拒绝，这是什么原因呢？
她也没问，只是拉着秦芷君的手，和她说话。
两人许久没见，都有好多话要说。
秦芷君最关心她，首先问的一句就是：“小王爷呢，怎么没跟妹妹一起出来？”
她以前对小王爷南宫少卿怀有别样心思，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脸红心跳，也曾无数次梦到过那个清俊出尘如佛子般的少年。
不过那只是少女怀春。
后来听闻他不知为何变得痴痴傻傻，行为举止变得如同六七岁的孩童一般，也曾唏嘘嗟叹了一番，得知念儿妹妹被赐婚于他，她也没什么伤心难过，只是觉得人生如戏，梦一场。
所以她对沈念儿还是如从前一般亲近和喜爱，并没有因为小王爷而憎恨嫉妒。
她以为是自己心胸豁达，殊不知，每个少女都会如她那般，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爱上一个人。
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情爱，只是一时的迷恋罢了。
沈念儿本来言笑晏晏，听到小王爷三个字，笑容顿时就消失了，硬绑绑地答道：“我不知道。”
这是……和小王爷吵架了？
秦芷君看向绿芜，眼神询问。
绿芜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秦芷君就明白了几分，也不追问，把话题岔了开去。
不多时到了东郊马场。
马场主人早就接到消息，提前赶在大门前迎接。
却看到从秦府的马车下来了两名少女。
一人是秦芷君，另一个却是……小王妃？
他以为自己眼花，忙揉揉眼睛，再看过去，还是小王妃。
慌得他立刻倒头下跪。
“拜见小王妃！”
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跪倒。
现在沈念儿的身份不同往日，她嫁给了小王爷南宫少卿，就是皇室中人，寻常百姓看到她是要磕头行礼的。
秦芷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向沈念儿行君臣之礼，忙想随着众人一起拜倒，却被沈念儿拉住了手。
“秦姐姐，我还是我，和从前的沈念儿并无两样，难道你也要和我生分了吗？”她幽幽道。
“……没有，我怎么会和你生分呢，我一直当你是我亲妹妹。”秦芷君冲口而出。
“那就不要拘于这些俗礼。”
沈念儿对着马场主人道：“你们也都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啊拜的。”
她还真不习惯。
马场主人喏喏答应，可神态还是毕恭毕敬的。
沈念儿问他：“我上次来骑的那匹马还在吗？”
“在，当然在。”
“你再找一匹性格温和的，给秦姐姐骑，她是第一次骑马，要格外当心。”她说道。
马场主人道：“秦姑娘的坐骑早就准备好了，两位里面请。”
沈念儿奇道：“早就备好了？”
“是，狄将军一早就来了，特特地选了一匹好马给秦姑娘的，那匹马是我们整个马场性格最好的，还有，秦姑娘也不是第一次骑马，她最近常来。”马场主人顺口答道。
闻言，沈念儿的眉毛高高挑起，看向身边的秦芷君。
秦芷君的头早就垂了下去，仍能看到她的脸颊红红的，就连耳根也红得要滴下血来一样。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心里生出几分欢喜来。
真好！
没想到赶走了小侯爷那朵烂桃花，秦姐姐真正的好姻缘却是在这里。
狄蒙！
一个温柔和顺，一个英武逼人，两人的性格虽然不同，但都有一副极为善良的心肠，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吧？
沈念儿想起前一世秦芷君短短的一生，还有狄蒙也早早就战死在沙场，不禁这一世两人奇妙的缘份而感叹欢喜。
她想起方才自己说也要来骑马的时候，秦芷君那奇怪的表情，现在想想，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呵呵。
有好戏看了！
沈念儿一扫之前烦闷的心情，嘴角笑吟吟地直盯着秦芷君看。
只看得秦芷君一张脸都红透了，根本抬不起头来，心里把那个马场主人埋怨个要死。
嘴巴这么大，怎么不缝起来！
完了，现在念儿妹妹什么都知道了。
她好不容易稳定了一下心情，强作镇定地抬起头来。
“念、念儿妹妹，我和狄、狄将军没、没什么的，我就是想学骑马，所以找他教教我。”
“嘻嘻，秦姐姐，我也没说你们有什么呀，你心虚什么，干嘛要解释？”沈念儿笑得意味深长。
秦芷君的脸就更红更烫了。
这个念儿妹妹，真不好糊弄。
两人一走进马场，就看到狄蒙高大挺拔的身影牵着一匹马迎面而来。
显然是听说秦芷君来了，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光彩，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让他像个闪亮的发光体。
他的眼睛也闪闪发光。
秦芷君一看到他，眼睛也亮了起来。
“秦姑娘，你来了……”
狄蒙刚一开口，猛然间看到秦芷君身旁的沈念儿，顿时像化石般呆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道：“沈、沈姑娘，你也来了……”
秦芷君忍不住跺跺脚，提醒他道：“狄将军，这位是小王妃，别乱喊。”
狄蒙回过神来，慌忙改口道：“末将参见小王妃。”
他正准备躬身行礼，沈念儿摆了下手道：
“狄公子不必多礼，就还如旧日一般称呼吧，老实讲我当这个小王妃，实在是没什么味道。”
她心想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小王妃，小傻子也不是那个小王爷南宫少卿，只是所有人都认错人罢了。
终归有一天，她沈念儿还是沈念儿，而不是套在这个虚假壳子里的小王妃。
狄蒙应道：“是是是。”
他在秦芷君面前的时候，还可以做到洒脱不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一到了沈念儿面前，就开始变得手足无措，舌头打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到他站在那里，僵直着手臂，活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沈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打趣地瞄了瞄秦芷君。
这狄蒙就像个木头人嘛，也不知道秦姐姐究竟看上他哪点了，嘻嘻。
秦芷君被她看得脸一红，低头不语。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说话。
狄蒙牵着的那匹枣红马不乐意了，仰起脖子发出长长一声嘶鸣，同时还打了个响鼻，喷了狄蒙一后脖子鼻涕。
它心想：怎么个意思？
一大早就把老子从马棚里面拉出来，又洗又涮，还带老子遛弯儿，喂老子糖吃，不就是想让老子好好驭着你喜欢的姑娘别摔着她么。
现在人来了，又不让她骑老子，杵在那儿像根马桩子似的不动弹，真当老子是摆设啊！
“你、你这马怎么……这样啊！”
狄蒙摸着湿漉漉的后脖颈抱怨道，本来想给那马一巴掌，可一看到那马不耐烦的眼神，又没好意思下手。
万一把这马打恼了，一会儿发起脾气来摔着秦姑娘咋办。
“哈！”
沈念儿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这一人一马还真有意思，真是什么样的人挑什么样的马儿。
秦芷君本来还很害羞，这会儿也被逗得抿唇微笑起来。
狄蒙被两个姑娘笑得莫名其妙的，不过他看到秦芷君的笑颜，心里顿时光亮了起来。
“秦、秦姑娘，上、上马吧。”
没办法，他本来说话好好的，可是一见了沈念儿，就不由自主地嗑巴起来。
他懊恼地捶了一下脑袋，心想秦姑娘不会我当成结巴了吧，我不是啊！
秦芷君点了点头，走过去抚了抚枣红马的鬃毛，掏出一块糖放在掌心里喂那马吃。
枣红马明显很喜欢她，一边吃着糖，一边伸出大舌头舔着她的掌心，痒得秦芷君咯咯的笑出声来。
她本来很害怕骑马，可是狄蒙是个很好的老师，也很有耐心，比她亲哥秦云飞强得多了。
第一次她是跟二哥来的马场，那时候因为看到二哥整天郁郁寡欢的，闷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最喜欢的猎射也不去了。
她知道二哥的心病，知道这种事劝是没用的，只有二哥自己解开心结，彻底放下沈念儿。
可二哥老是这样闷在房里也不行，迟早会闷出毛病来。
秦夫人劝不动儿子，就来让女儿去劝。
她知道这兄妹俩感情好，二儿子虽然性子耿直，可很疼这个亲妹子。
秦芷君想了想，便去找二哥，说自己想学骑马，让二哥教她。
她故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缠得秦云飞没办法，便带她来了皇家马场。
两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狄蒙骑着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在跑道上飞驰，那挺拔潇洒的身姿，飞驰而过的身影，有如战神般凛凛生威。
秦芷君不由看得呆住了。
狄蒙看到秦云飞，驰马奔近，两人打了个招呼。
听秦云飞说是带自家妹子来学骑马的，狄蒙马上热心地推荐了一匹性格温驯的枣红马。
结果，那天秦芷君的第一次骑马，是狄蒙手把手教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