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丁振龙犯了错,但他走的很是光明正大,答应赔钱的基础上,又说明自己辞职的原因,不是因为无法胜任这个岗位,而是因为某些人某些事让他觉得没有干下去的必要了。
你说进厂十多年的他,工作上从未出过错,甚至还救过人,兢兢业业,认真负责,带出来的徒弟哪个不说他好,和他合作的同事谁不认可他?
然而这一次,他却被自己人给害的,厂里人不知道?
知道。
甚至也有了怀疑的对象。
可丁振龙自己都不追究了,其他人再去追究有意思?
当邓国超别以为别人就猜不到是他,即使他当上了车间主任,对他不服气的人多的事儿,在他面前反复提丁振龙的人也多的是,甚至就连厂里面,也经常拿他的工作和丁振龙做比较,所以丁振龙再难受憋屈,其实也没有这个邓国超难堪。
即使人家走了,他也是比不上的,取代了又如何,谁还不知道这当中的猫腻啊?
而且丁振龙有错就改,甚至承担了两万元的经济损失,魄力!
一般人谁有这样的能力?
可人家不但做到了,还痛快的卖了房,写下了欠条,每年还一点,这已经是多少人都望尘莫及的所在了。
所以人家能培养出五个(或许是六个)大学生,也就不奇怪了。
丁振龙不知道自己离开,反而赢得了掌声,更不知道某些人虽然上了位,却失了民心。
他想要赎罪,可惜,女儿有骨气,压根儿就不给他们邓家任何机会。
再说丁家二房,丁建立、丁采莲、丁采桑结婚以后,18岁的老五丁建新,和十六岁的老六丁建成,也从临时工熬成了正式工,丁建成在轴承厂,丁建新在酒厂,俩人现在都稳定了下来,也不枉大伯大伯娘一路扶持了,至于俩个人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好在人还年轻,有的选择。
三房的丁建党六零年的,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在他们乡卫生院当厨子,和卫生院的护士已经订了婚,说是十一就要结婚了。
六二年的丁建军在机械厂,二十一岁的他也在找对象,一直在相看,只不过没碰到合适的,但是如今丁兰的工作有了着落,相信她这俩兄弟也会借势找到好对象的。
暑假还没过完,老家就发来了电报,爸爸去邮局打电话到大队部,三叔才说了要事儿。
李二菊在监狱病危了。
现在是孩子们不愿去看她,她娘家人也不接收她,看守所的人就找到了他们三房,让他们以长辈的名义,教育二房的孩子,接纳他们的母亲,把她带回家,度过最后的人生。
丁振龙回来告诉赵青青他们的时候,丁薇摇了摇头。
“爸,这事儿我们不要管,三叔三婶最好也不要管,她为了她娘家人才落到这一步,还害死了我二叔,我觉得我堂姐堂兄堂弟他们不搭理她,也是心中有怨气,这没啥可说的,让她娘家人接走就行了。”
丁振龙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女儿:“我以为你会建议他们接回家,毕竟,你连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都带回家养了。”
“那不一样啊爸爸,这俩孩子没有任何错,是两条生命,我既然捡到了,那说明我们有缘分,但是李二菊就不一样了,要不是她任性,要不是她娘家人无赖,我二叔会死吗?就算是无心之举,二叔也是被她推倒摔死的,这是事实,我们家不管她,也没人说啥,反而因为她的离开,我那堂兄堂弟还能好找对象呢!”
赵青青听完以后,叹息一声,到底还顾念着曾经的那点交情,没有把话说的太绝对。
“如果她的娘家人也不管她,那她最后会何去何从?”
“做大体老师咯,”丁薇的一句话把大家伙都说蒙了,等丁薇说完大体老师是什么意思,大家的脸色就变了,到底潜意识里还有落叶归根的意识,如果她被送到医学院,成为孤魂野鬼,还要挨刀子,说实话,赵青青做不到。
不单她做不到不管,就连丁振龙也无法坐视不理,甚至就连王玉环那边,也不会忍心就这么看着的。
所以丁振龙已经跟丁振豹商量好了,会把她接回来,没人照顾的话就他们先照顾一段时间,等人没了,就直接埋到河堤下面。
善良的夫妻俩还给老家汇了五十块钱,让老三两口子照顾她。
“什么病啊?”丁薇插嘴问了一句,丁振龙想了下:“好像是女人才会得的病,”
那不是宫颈A,就是子宫A,或者是.乳.腺A,不管是什么病,这都是她的报应。
子女不管,父母不管,妯娌去管,真的是……拿自己爸妈没有办法啊!
陆英每天都会去接丁薇下班,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就会调侃她。
“薇薇啊,你对象又来接你下班了,你看,还给你买了葡萄呢!”
站在二楼窗户往下看,陆英穿着最朴素的白衬衣蓝裤子在楼下来回走动等待着,手里还真提了一网兜的葡萄,时不时的还要冲着楼上的窗户看上一眼,这就惹来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级别的同事们调侃,逗趣的笑。
他们办公室的氛围很好,都是有知识有文化有素质的人,年长的都六七十岁了,是返聘回来帮忙的,还有四五十岁,三四十岁,像她十几岁的就她一个,基本上除了这些同事的孩子家人,很少看到十来岁的孩子过来,即便是刚大学毕业,也都二十来岁了。
丁薇在大家的逗弄下,红着脸跑下了楼,陆英像热恋中的男孩子一样,激动的就跑上前接住了她的书包。
“怎么样,累不累?热不热,走,我带你喝糖水去,今晚想吃点啥?”
“哎呀,都说了你不用来接我,怎么还来,大姐他们都笑话我呢,”
“啥笑话,那是羡慕,你让他们掌柜的去接,还不一定来呢,咱们年轻人的爱情,他们不懂。”
丁薇撇撇嘴:“你这算啥啊,要是结婚以后你还能保证天天来接我,那才算是好男人呢!”
陆英笑的很是坦然:“这怕是不能,你也知道咱们当医生的有多忙,别说天天接你了,就是以后过的周末,也困难,现在医院人才稀缺的很,有的巴不得你不考研,直接去医院实习呢,医生护士都跑断腿儿了,住在医院也是常有的事儿。”
丁薇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医生护士有多忙啊,医护人员那真是没有正常假期,只有调休的存在。
一想到工作以后要加班加点的面对病人,就觉得享受当下,多么的难能可贵。
陆英带着丁薇去老首都的胡同里找老爷爷老奶奶卖的小摊子吃了正宗的京味儿卤煮火烧。
“我是真觉得你家的卤肉吃起来比这个更好吃,怎么说了,完全不同的感觉,这是京味儿小吃,你们那是自家方子卤出来的肉,搭配上凉菜烧饼,撒上点调料面子,哎呀够味儿,这不一样,连汤带水带饼的吃,很带劲。相对比我们东北人的口味儿而言,我还是觉得你们丁记的好吃。”
丁薇撇撇嘴:“那是人谭悦做的,跟我们丁记可没关系啊,说明人家小姑娘手艺好,你要想吃了,一会儿带回去点儿。”
“你别谦虚了,当我不知道还是咋的,人家小姑娘都说了,是你手把手教的,要是你自己亲手卤,那味儿更绝,好吃归好吃,天天吃也会腻歪的啊,再说我去了人都不收钱,我都不好意思去吃,要不然你回头单独给我做点儿?我拿到诊所朝他们显摆显摆,顺便给你们打打招牌?”
丁薇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口猪大肠。
“行了啊,以后快别显摆我了,搞得每次我过去找你,你们那诊所的大夫都问东问西的考我各种专业知识,我还不能给你丢脸,可回答的好了吧,他们非要拉我入所,还说他们就缺我这样啥都懂的好大夫,我说我大二刚念完,愣是没人信。”
两人正吃着饭,迎面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飞快的将视线转移了。
陆英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被丁薇塞进去了一口烧饼。
“闭嘴,别说话,没看他旁边那个人裤子上还别着匕首呢,你看那街溜子的样儿,一看都不是好人。”
等人走远,陆英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下意识的揉了揉眼。
“不是,刚才那不是我姐夫吗?你干啥不让我叫他?”
“因为我向风哥用眼神示意我了啊,他刚刚那一身打扮也不像平日里的装扮,我觉得他可能是在执行任务,让你别说话,你就闭着嘴,能不能有点眼力界儿啊!”
陆英更懵逼了:“不是,他不是在军工单位当保安吗?啥时候还出来执行任务了?不是,我姐知道不啊?这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你傻你还真傻,闭嘴吧,快别说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干啥的咋着!”
丁薇赶紧吃完结账,拉着陆英走人,幸亏刚刚吃饭的时候旁边没人,俩人又说的声音小,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等找到了隐蔽地方,丁薇才交代他。
“上次他受伤差点没死了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单位不是普通单位,什么保安,人家那叫安保!事实可能比咱们想象的复杂的多,包括我大哥现在,我对他的职业也很模糊,他说的也不清楚,每次问都是后勤部门,最近已经俩月没见他了,也是忙的不行,他们俩在原单位都是干过特殊军种的人,我想在J省那边,不能光看表面的职业,我说的你明白吗?”
陆英沉默片刻后,有些忧心的看着丁薇。
“我明白了,但我又不想太明白,很显然,我姐,我父母都被瞒在鼓里里,他连正经职业都不能如实告知,说明他的工种很危险,那以后他要真出了什么事儿,我姐怎么办啊?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让我姐嫁给他了。”
丁薇翻起了白眼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就这么点格局?你少咒我家向风哥,他一定会好好的,不会出事儿的,还有,你姐迷他迷的是你能劝得住的?少在这儿马后炮了,今天的事儿你也别乱说,”
“那咱就不管了,他会不会出事儿啊?”
看陆英一脸紧张,丁薇也有些不安,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抚陆英。
“你想管,也得知道从哪儿开始管才行吧?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咱回去吧,你把我送回去,就赶紧回诊所,别再乱走动了。”
陆英因为这件事,心里老是犯膈应,眼皮子总跳,总感觉有啥事儿要发生。
果不其然,晚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人给拍醒了。
黑暗中,他猛地睁开眼睛,还没等适应室内的黑暗,嘴.巴就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捂住了,冲鼻的血腥味儿让他呜呜的乱动起来,直到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英子,是我,向风,你别喊,我受伤了,”
等向风松开捂住他嘴的血手,向风哇的一口吐了,还顾不上嫌弃自己满嘴的血,就赶紧转过身去看向风,彼时的向风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颤.抖着手给他把脉,把着把着脸色就变了。
“不行,你这可是枪伤,得去医院做手术,这儿没有那个条件,你还流这多血,会死人的。”
陆英因为慌张,声音都是抖得,向风歪在他的床边,见他要走,拉住了他。
“现在外面有人在找我,我不能去医院,你去把薇薇叫过来,你们俩给我手术,我信你们,死马当活马医了,快去,不要送我去医院,记住,千万不要送我去医院,就连你们诊所这边,也要瞒住……,”
向风有气无力的将这些话说完之后就晕过去了,陆英紧张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他赶紧将人抱到他的床上,幸好今晚值夜的就他自己,他去前院诊所拿了一应消毒包扎的药品到后院儿,给向风做了紧急处理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咬着牙骑上自行车冲进了无边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