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笑了,在下不过是猜到将军缺粮,乘人之危罢了。”
楚云说得倒是实话,放在平时,张辽、高顺不可能这么简单就上当,犯下轻兵冒进之错,只不过军中粮草吃紧,被逼无奈才不得不率军出城劫掠,从而中了楚云预先设好的埋伏。
楚云的话说得很客气,高顺也知道,自己眼下本该成为阶下囚,这少年人不但下令医治自己的箭伤,还对自己如此礼贤下士,显然是动了爱才之心,想劝自己归降于他。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高顺,绝不会背主投敌,我劝你还是尽早收起别的心思,现在就把我杀了!”
死,本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
可这个字从高顺的嘴里讲出,听起来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再稀松平常不过。
先前还对高顺恨之入骨的夏侯惇,也不禁有些佩服起高顺来。
他也曾做过别人的俘虏,知道这个滋味并不好受,只是夏侯惇是在自家大营里中了诈降之计被俘,而且很快就被机智的韩浩给救了下来。
相比之下,高顺的处境就要比夏侯惇悲惨多了。
“高顺将军绝不贪生怕死,这一点,在下知道。”楚云不紧不慢地笑道。
“那还废什么话!给我一个痛快吧!”
高顺语气激昂,吓得为他检查伤势的医生都瞬间缩回手,下意识地向后倒退数步。
“将军又误会了,在下无意伤害将军。”
“少来这套,不杀我,你还能放了我不成?!”高顺只觉得楚云太过虚伪,不禁嗤笑道。
“那自然也是不行的,将军如猛虎,若纵虎归山,在下恐怕后患无穷。”
“你既不想杀我,又不肯放我,你意欲何为?!我说过,我高顺宁死不肯背主投敌!”高顺不但嘴硬,脾气更是硬。
楚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在下只想请将军在我军中作客,等将军想通了,愿意归顺朝廷,在下再向将军赔罪。”
“你!”高顺气得正要从榻上起身,身体稍微动弹,便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不得不重新躺回去。
忽然,营帐外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声。
只见许褚、吴尘等人欢笑着踏入营帐,将被五花大绑并用布条塞住嘴的张辽拽到楚云的面前。
“中郎将!贼将张辽,已被我等生擒活捉!”许褚一脸自豪地上前一步,向楚云炫耀着自己的功绩。
张辽一进营内,便发觉了躺在席上养伤的高顺,高顺也瞬间将视线锁定在张辽身上,二人对视着,眼神中似乎都在说着同一句话:你怎么也在这儿?!
楚云见张辽被许褚等人活捉带来,心中大喜,表面上却板着脸,佯怒道:“混账!我命尔等将张辽将军‘请’来!你就是这样‘请人’的?!”
“可是……这……”许褚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突然莫名其妙地动怒,许褚明明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却委屈地像个犯错的孩子。
“来人!将许褚拖出去,杖责二十!”楚云沉着脸向守在帐外的卫兵喝令道。
许褚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正要开口求饶,身旁的吴尘赶忙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帮着两位卫兵将身形魁梧的许褚拖了出去。
刹那间,在所有人都没能注意的时候,楚云与吴尘彼此交换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楚云心中暗自发笑,心想,果然还是跟自己时间最久的吴尘,最懂自己的心思。
目送许褚被吴尘等人拖出营帐后,楚云赔笑着亲自掏出匕首切断张辽身上的麻绳,为其松绑,并取下堵住张辽嘴巴的白布。
“仲康这人鲁莽不懂事,让文远将军受惊了!还望将军见谅!”楚云对张辽同样礼遇有加,完全没有将之视为俘虏的轻慢之态。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辽显然被楚云这一手怀柔弄得有些迷糊。
“阁下莫非是,当今天子下诏敕封的羽林中郎将——楚云将军……?”见楚云姿容俊逸,虽年少气度却颇为不凡,再加上能号令三军,任意处罚许褚这等大将,张辽再猜不出楚云的身份,就除非是在故意装糊涂。
“在下正是楚云!”楚云先是作揖行礼,又道:“文远将军威名远扬,在下相见恨晚!今日终于如愿以偿见到将军,真是三生有幸!”
张辽并没有被楚云的迷魂汤灌得忘乎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同样清楚楚云的目的。
“中郎将无需多言,我张辽虽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也知‘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
面对楚云的恭维,张辽后发先至,根本不给楚云招降自己的机会。
楚云也是一愣,他知道张辽同样是一块硬骨头,绝不肯轻易就范,但委实没想到,还未待自己开口,张辽就拒绝得如此干脆。
“文远将军,我知你是忠义之士,可你一世英雄,怎能为吕布这等无信小人效命尽忠?!如此,岂不可惜了你这一身本领?!”楚云不甘心地劝说道。
张辽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毅然摇头道:“吕布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还是请中郎将为我兄弟二人备一把快刀,让我们兄弟二人一同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张辽说到后半句时,看向高顺,二人眼中同样流露出坚决的赴死之心,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
这下不但楚云愣住了,连带着吴尘、苏飞等人,甚至是在后面冷眼旁观的夏侯惇,都吃了一大惊。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似张辽、高顺这样的良才,肯为吕布那等见利忘义的小人尽忠,甚至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看着心甘情愿慷慨赴死的张辽、高顺二人,楚云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误。
此二人若同在一处,报团取暖下,意志只会更加坚不可摧,想攻克他们的信念,让他们投降几乎也就几乎不可能。
由此,楚云想到了某电视剧中,一个欲擒故纵的冒险之法。
“哎!文远将军高义,在下岂能忍心加害!将军既然能舍生取义,在下愿成全将军!”
楚云故作悲痛地哽咽说完这番话后,荡气回肠地喊出一句:“酒来!”
手脚麻利的传令兵们立刻出营,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端着酒壶、酒盅赶回营帐。
楚云接过酒壶,亲自将两支酒盅倒满,将其中一支递向张辽道:“请将军尽饮此盅!他日再见,愿你我二人,是敌非友!”
说罢,楚云又下令吩咐道:“去!为文远将军备一匹快马!”
张辽震惊地看着不知不觉便接入手中的酒盅,不敢相信地问道:“中郎将这是要放我走?!”
“当然!此酒,便是我为将军践行的践行之酒!在下先干为敬!”
说罢,楚云将盅内美酒一饮而尽。
张辽见状,也跟着将酒饮尽,抱拳道:“中郎将义薄云天,在下万分佩服!愿他日相逢,你我还能把酒言欢!”
张辽向楚云道别之际,帐外的斥候已奉命将一匹棕色快马牵到入口之外。
眼睁睁看着张辽就要离去,楚云心中一凉,心想:完了,这下玩砸了!
就在楚云绝望之际,众将包括夏侯惇在内,大多面面相觑,不敢出言阻止。
唯有一旁的吴尘突然跪在楚云面前,颤声道:“中郎将!万万不可啊!若是让司空大人得知你私自纵敌潜逃,必定会追究你的罪责!”
“让开!”楚云心中欣慰不已,近乎狂喜,面色却冷若冰霜,厉声呵斥道。
吴尘逼真地抱住楚云的大腿,堂堂七尺男儿,竟抱住楚云的大腿,略带哭腔道:“末将受中郎将厚恩,万死难保!岂能坐视中郎将自误!中郎将若要放张辽离去,就请先杀了末将!”
这下,好不容易铁了心要离去的张辽,已经不好意思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了。
看着吴尘这位他并不认识的将领如此失态,张辽并不觉得滑稽,只是为有人肯对楚云如此忠心而感慨。
张辽作为统兵之将,同样知晓军法。
吴尘说得是事实,他张辽兵败被俘,若不肯归降朝廷,楚云本该杀了自己,若私自放任自己就此离去,楚云自是无疑触犯了军法。
为了演得更逼真,楚云还用力踢了一脚吴尘的胳膊,而后冲楞在原处不知所措的张辽道:“文远将军不必理会这厮!只管放心离去便是!哪怕日后曹公要取我性命,在下也绝不后悔!”
张辽登时感动得无以复加,“扑通”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冲楚云拜服道:“罪将张辽!愿归顺朝廷!归顺曹公!”
楚云和吴尘这一出双簧,连身为自己人的苏飞、陈昭还有夏侯惇等人都信以为真,更别说张辽一个外人。
张辽感动得鼻头一酸,险些当场流泪。
毕竟,一个人为了成全你的“忠义”,肯付出他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这样的人,张辽又怎能忍心真的让他因自己而死?
唯有高顺,以失落、无奈而又夹杂着几分怨毒的复杂眼神,冷眼盯着张辽,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张辽将军此话当真?!”楚云伸手搀扶张辽,心里兴奋至极,恨不得马上抱起脚下的吴尘亲他一口。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罪将实不忍为吕布这等庸主,陷中郎将这等高义之士入险境。”张辽慢悠悠地起身后,动容地解释道。
而伏身在楚云脚下的吴尘,也心中暗喜地装作擦拭本就不存在的眼泪的模样,向后悄然退去。
“好!甚好!往后我与将军便是同僚!来人!摆宴!此等幸事,我要与将士们同庆!”
“中郎将且慢!罪将愿先为中郎将立一首功,待此事毕,再摆宴庆贺也不迟!”
张辽壮志凌云地说着,瞬息之间,竟已恢复成一位气势凌人的善战之将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