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楚云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一路败逃的张飞终于灰头土脸地跑回寿春城。
“什么?!三弟你被曹军的典韦率数千铁骑截击?!”厅堂内,自张飞口中得知其遭遇的刘备,一屁股栽倒在地,欲哭无泪。
尽管对张飞截断曹军辎重部队并没报有太多的期望,但至少希望张飞能保住那硕果仅存的一千骑兵。
寿春内本就紧张的府库,连现有将士们的开支都难以维持,更别说再去购置战马。
失去这一千骑兵,预示着刘备将再无任何马军,本就在兵力上处于劣势的他,连与曹操大军做周旋的资格都没有。
“三弟……”艰难爬起身,刘备的声音变得沙哑,神情简直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大哥……是我……是我的过错啊!”张飞自责得近乎要流下泪,一双杏仁大的环眼布满血丝,扬起手就打算抽自己两个耳光。
“不,三弟,这非你之过,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必须立刻就走!”刘备伸手拦下张飞的自虐举动,当机立断,毅然决然道。
“走?”张飞诧异地看着刘备,“去哪儿?大哥莫非要舍弃寿春?!”
一旁的刘辟忍不住插言道:“使君!三将军!寿春不可轻弃啊!”
刘备叹息道:“我又何尝想离开?可我军戎机已失,若再不离开,待曹军兵临城下,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到那时,万事休矣!”
张飞、刘辟二人顿时无话可说。
二人皆心知肚明,以曹操今时今日的军力之盛,留在寿春不过是坐以待毙而已。
“那敢问使君,我们逃往何处?”刘辟沉声问道。
张飞灵机一动道:“大哥,不如率大军回汝南,与二哥会合,咱们三兄弟齐心合力,连吕布都不怕,何须畏惧曹操那厮!”
在心中暗叹张飞太过天真的刘备闻言,只能黯然摇头道:“为今之计,再回汝南已无法扭转局势,三弟,刘辟,你二人速速收拾行装,带上亲信我们轻装出发,去河北!”
“河北?!”张飞、刘辟同时失声惊呼,张飞更是红着眼问道:“大哥难道不管二哥了吗?!”
刘备怅然道:“我已致书云长、龚都,命他们二人同样弃城北上渡河,与我们在青州汇合。”
“那……那咱们招募的将士们怎么办?”张飞不甘心地问道。
“全部遣散,愿意的,自行北上,不愿意的,我也没有办法,随他们去吧……”
刘备这话听起来太过荒唐,放弃眼前这得来不易的一切,与昔日不肯过江东的楚霸王形成鲜明的对比。
哪怕再不情愿,张飞、刘辟二人也不再多言,奉命而去准备。
名义上是汉室后裔的刘备,可实际上,汉末时期涿郡刘姓宗族的成员数量及其庞大,类似刘备这种“汉室后裔”,一砖头下去都不知道压砸倒几个。
到了他祖父刘雄这一辈,官职不过是一小小的县令,其父早亡,使得刘备的出身时常被人轻视。
比如豫州别驾陈群、徐州名士陈登、以及刘备早年的好友田豫、牵招最终都选择离开刘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瞧不上刘备的出身。
不过凡事有一弊必有一利,如此接地气的出身虽然不受那些士族子弟待见,但凭借刘备多年精心打磨的良好名声,使得他对庶族出身的孙乾、糜竺、简雍等文臣,关羽、张飞这两位不世之猛将,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正是因此,即使刘备发布这么奇葩的命令,张飞、刘辟还是选择继续追随他左右。
当夜,刘备、张飞、刘辟带上孙乾、糜竺、糜芳、简雍等文臣,以及各自的亲信们,共计不过数十骑,趁天色黑暗,悄然出城,离开寿春北上,自此不知所踪。
次日闻得此讯的曹操立刻派出所有哨骑、斥候,几乎将整个中原都掀了个底朝天,
却无一人追查到有关刘备一行人的下落。
曹操本人对这个略有遗憾的结果并不算在意,之后乐此不疲地率军一举占领毫无抵抗的寿春。
入城后,刘备的不战而逃让曹操志得意满,本打算下令大摆宴席的他,被楚云的一席话所劝阻。
“叔父莫要忘了宛城战事吃紧,当趁关羽困守汝南,一举将之拿下,如此,即可平定中原!”
这番话,尤其是“平定中原”四个字,宛若有魔力般拨动曹操的心弦,又像是一晚甘甜清凉的醒酒汤,将沉醉在胜利之中的曹操唤醒。
曹操当即留下两万步军,命刘馥镇守寿春,自引十万大军向汝南发动急行军。
由于受刘备之命向关羽、龚都二人传递信件的使者不是被擒就是自行逃命,二人根本不知道刘备的计划与去向,直到寿春沦陷的消息不胫而走,才后知后觉地通过打探得知刘备已不知所踪。
一日后,当关羽知晓刘备弃寿春逃亡的时候,正是曹军兵临城下之时。
军阵严整的曹军密密麻麻,如不可撼动的巍峨群山,矗立在汝南最为坚固的东城门之外二里处。
再稍微靠近一些,就步入城内守军弓弩所能打击到的范围,不过刻意将军阵列在如此敏感的位置,也足以见得对方的用意。
挑衅。
没错,曹操此举,就是有意告诉关羽,我的十万大军势不可当,你若不肯乖乖献城投降,就唯有死路一条。
高垒厚实的城墙上,一位目如丹凤,长髯飘飘,面色枣红,五官俊逸的倜傥大将正提着一柄常人根本不可能拿得动的大刀,向曹军的阵列中不停眺望。
那柄大刀刀身成银雪之色,灿灿生辉,带着冷冽的寒意,其上雕刻着一只腾空而起的金色游龙,如此如神兵利器般奇异的大刀,似乎常人只要靠近它,就免不了心惊胆战,身体发抖。
不必说此刀正是闻名天下的青龙偃月刀,这位红脸大将,就是被后世千秋万代誉为“武圣”的关羽,关云长!
“父亲,曹军来势汹汹,兵力远在我军之上,为何只在东门排兵布阵?”
关羽身侧,站着一位与他容貌有几分相像的年轻人,这青年眉宇间仍有几分稚嫩之色,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四肢倒是比常人要结实见状许多,看他手中同样握着一柄与青龙偃月刀有几分相像的大刀,只是重量要小上许多,远不比青龙偃月刀气派。
这青年,便是关羽长子关平。
“曹操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借此逼迫我们献城投降!他若是铁了心想攻城,何必还要列阵虚张声势?只需一道军令就够了。”关羽用空出的左手在修长的美髯上捋了捋,泰然笑道。
见父亲面对千军万马压境仍浑然不惧,关平心安地问道:“不知父亲有何打算?”
关羽皱着卧蚕眉,微微不悦地反问道:“为将者,岂可凡事都问旁人?如此危急关头,你且先说该如何处理?”
面对父亲严厉的训斥,关平低头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以为,曹军势大,我们若是死战到底,唯有死路一条,不如暂且假意归降曹操,待日后收到有关伯父下落的消息,再离开曹操,与伯父重聚。”
“投降曹操?!”关羽眉头皱得更深,可转念一想儿子的话也不无道理,任凭他再自负,也看得出眼前的局势绝非他一己之力能扭转。
“嗯……也有道理,不过就算要暂时归降曹操,我们也必须先与他战上一阵!”关羽思索一阵后,抚须笑道。
“这是为何?”关平愣着问道。
关羽得意笑道:“曹操自恃兵多将广,以泰山压顶之势在此布阵,我们若是此时投降,必为曹操小看,唯有先胜他一阵,我们才有与之讨价还价的资格!”
“父亲所言极是!”关平恍然大悟道。
“走,随为父下去,为父要亲自出城迎战!”
曹军前线阵列
无论横列还是竖列都交错有序的刀盾兵位居大阵最前沿,在盾牌的掩护下,他们的身后站着数量更多的长枪兵,成千上万的长枪林立,穿过盾牌以拒马,并随时做好交战时掩护刀盾兵并伺机攻击。
其后,在战阵两左右两翼盾矛手的掩护下,居于中后方的轻装弓弩手们正紧盯着敌人的城楼上,只待曹操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居于中军的曹操神采奕奕地审视着己方大气磅礴的军阵,向身后诸将道:“列位将军,昔日我与刘备交谈时,那刘备曾时不时鼓吹这关羽武艺绝伦,天下难逢敌手,今日,你们之中可有人敢与他阵前交手,扬我军威?”
此时的关羽尚未扬名天下,虽声名在外,但曹操总觉得这些传言难免有夸张之处,就像找个人试试关羽的本事。
原先曹操的打算是直接挥师全力攻城,却被楚云以“关羽乃当世首屈一指之名将,应尝试收服之,若尝试无果,再杀之不迟”为由拦下。
曹操虽采纳了楚云的建议,但心里还是不大相信关羽担得起楚云如此称赞。
听曹操开口,众将大多跃跃欲试,昔日的汝南太守蔡阳更打算借机公报私仇,主动请缨道:“主公!末将愿出战关羽,将他的首级献于主公!”
众将面面相觑,不敢妄言,楚云在曹操身侧闻言眼眉一挑,心中不禁冷笑。
这蔡阳平日在军中自诩武艺不凡,嚣张跋扈,虽没胆子欺负到楚云头上,但也与羽林诸将偶有过节,在一次酒宴上,此人言语冒失,气得许褚险些举起锤子和他交起手来,幸有吴尘等人阻拦,才勉强作罢。
后来得知此事的楚云有护短之意,正打算找个机会给此人一点颜色看看,不曾想这匹夫今日竟主动要去送死,难为楚云一直绷着脸憋了半天的笑。
曹操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蔡阳一眼,说道:“蔡阳啊,张飞曾言他二哥关羽的武艺犹在他之上,你不惧?”
此前,倒是张飞两次堪堪战平吕布,在武将之中地位颇高。
蔡阳桀骜拍胸道:“主公,那张翼德不过是个杀猪卖肉的屠户,武艺在他之上的人多了,何止他关云长一个?!”
其实蔡阳的狂傲性格,曹操早有所知,而且也略有不满,只不过如今天下未定,当人尽其才,因此向来主张唯才是举的曹操才对他多有忍耐。
今日,恰好需要一人去试试关羽的虚实,这蔡阳既然自己主动蹦出来,曹操毫不犹豫地道:“那好,就由你去引军叫阵!我予你二百将士随行,等你的捷报!”
蔡阳大喜,谢过曹操后,上马引军出阵,提枪叩关,自城门下嚣张地抬头喊道:“蔡阳在此!匹夫关羽何在?!还不速速出城领死!”
这蔡阳的武艺相比张飞如何,暂且不论,单论嗓门而言,比起张飞还当真是不遑多让,远在城门下隔着一堵厚实城墙的关羽,都将这叫阵之言听得清清楚楚。
“这蔡阳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父亲,儿愿替父亲出战,斩此狂徒壮我军威!”不待关羽开口,听闻蔡阳狂言的关平就按捺不住挥刀砍人的冲动,气鼓鼓地请战道。
关羽闻言捋须大笑,点头道:“好,为父就准你出战!”
沙场交战,绝非儿戏,关羽准许关平出手,是因为一来关平自幼受他指点,虽年纪不大,但武艺已不俗,二来蔡阳其人他略有耳闻,此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却没什么真本领。
关平得令,喜出望外,立刻骑上一匹鬃毛漆黑的良马,命人大开城门,提刀出战。
城门上的守军各自张弓搭箭,瞄准蔡阳,若不是关羽迟迟没有下令,恐怕早就对在城门附近的蔡阳射击了。
“贼将休得猖狂!吃吾一刀!”素来喜欢效仿父亲的关平同样穿戴着一身翠绿色的战甲,拍马舞刀,一声怒喝,眨眼之间便冲着蔡阳杀来。
“哼!你是何人?!关羽那厮莫不是怕了本将军,遣你这小娃娃来替他送死?!”蔡阳身为武将,倒是深谙骂阵之道,三言两语,就气得在马背上的关平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