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倒是真的把此人给忘了……”
楚云幡然想起,郭嘉所指的,是之前在钟离颇具胆色,敢于率五百骑夜袭曹营的黄巾旧将龚都。
“你觉得,关羽明日归降后,龚都孤立无援,是否也会投降?”不知为何,郭嘉居然会在意这个小人物。
“应该不会,如果他有归降之意,早就在收到刘备弃寿春逃亡的消息后,就立刻选择投降,这才是就他的立场而言,收益最大的做法。”
如楚云所言,刘备弃城而逃,龚都与关羽皆沦为势单力孤的孤军,在这个时间点如果打算背叛刘备另谋出路的话,尽早投降曹操是最佳的选择。
就好比入狱后,不打算一意孤行将牢底坐穿的犯人往往会第一个招供,以求得到宽大的处理一样。
“可是,他何必如此执着?难道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沦为弃子了吗?再说他与关羽不同,以他的那点微末价值,若不趁早投降以示诚意,待关羽献城归降后,他的处境将更为尴尬,到那时主公也许不会选择接纳他的降表,而是直接出兵强攻钟离,一举将他灭掉。”
楚云听出郭嘉对龚都似乎有同情之意,问道:“莫非奉孝你与他有旧交?”
“没有。”郭嘉不似在掩饰着什么,坦荡地摇头否认后,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此人颇具胆色才干,虽出身微末,仍不失为一个将才,杀之可惜。”
在这一点上,楚云深表赞同,当日就连楚云自己也没想到这曾经的黄巾渠帅,贼匪出身的默默无名之将,居然敢以五百骑袭击足有十万大军驻扎的营寨,不仅如此,还藏有后手,另作安排让心腹刺客趁乱混入曹营,伺机行刺曹操,以图逆转局势。
尽管张闿被楚云误打误撞碰上,且就算没有这个巧合,张闿也不可能突破曹操的森严戒备进而行刺成功,但在那种敌我实力悬殊的前提下,还不肯放弃去苦思破敌之法,这种心态就已经接近良将的典范。
“不过,我听说此人与张闿关系亲如兄弟,张闿又是叔父不共戴天的仇人,可见龚都是绝不会投降的,迎接他的只有一个下场。”
这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说着,楚云又补充道:“你倒是提醒了,钟离之事,可能要你帮忙。”
“我?帮忙?”郭嘉不解地问道。
“待关羽归降后,大半中原尽归叔父,叔父定会亲自留下布置筛选负责处理各地军政大事的合适人才。
但宛城战事不知情况如何,龚都在钟离更是断然不会归降,所以,我打算明日向叔父请命,亲自率军西进,营救宛城;并举荐师兄率军北上剿灭龚都,平定中原。”
“你是怕曹昂公子有失,想我随他同行?”郭嘉会意地笑着问道。
楚云含笑点头不语,以二人之间的默契,不需要再多言。
“你此次又是将麻烦的事自己揽下,把轻松的活让给曹昂公子。”楚云这种老好人的处世之道,郭嘉习以为常,也不知究竟该夸他,还是该嘲讽他。
“说起来,一直没机会与你讨论一下,有关宛城的战事。”楚云的神色突然变得慎重起来,“依我看,刘景升年事已高,逐渐昏聩懦弱,不复当年初入荆州时励精图治的雄心。
可如今,沦为守成之人的刘表,为何会允许长子刘琦进攻宛城,与叔父撕破脸皮?就我对此人的了解,他不像是有气魄敢于得罪今时今日声势滔天的叔父才对。”
在楚云的记忆里,纵观史书,刘表很少有主动出兵攻打其他诸侯的举动,正因如此,楚云才会对宛城的情况感到忧虑。
刘琦也许只是能力平平之辈,但他麾下文有贾诩,武有张绣,此二人皆是当世一流的文臣武将,若刘琦在他们二人的帮助下,当众重新夺回宛城,并在宛城常驻,一旦曹操与袁绍之间展开决战,后方许都的安全,就难以得到保障。
许都,乃天子所在之地,若是刘琦趁曹操在北方与袁绍大军交战时奇袭许都,一旦天子有失,曹操前线的兵马也会军心大乱,既无退路,又不敌袁绍,无异于面临一朝倾覆的致命危机。
考虑到这些因素,楚云、郭嘉、曹操,还有刘晔等稍具战略眼光之人,都明白宛城绝不容失。
“你决意要率军去援救宛城了?”明白其间利害的郭嘉,倒是更希望楚云将这烫手山芋交由其他将军处理,免得楚云战胜,功劳太大遭人嫉恨,战败则落人口实,被人借此攻击。
“你也知道,张绣、贾诩二人绝非易于之辈,交给别人,我不放心。”短短一句话,已表明楚云的心意与立场。
“好。”郭嘉赞许地看着楚云,点头佩服道:“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再多说了,曹昂公子这里,有我在,你放心吧。”
楚云看着郭嘉仍有些苍白的脸色,既关切又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地笑问道:“你这身子,遭得住吗?”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放心吧。”郭嘉开怀笑道。
“我说……”楚云无可奈何地看着郭嘉,用昔日身处二十一世纪时,劝有几十年烟龄的长辈戒烟时的口吻,干咳一声道:“你就不能少跟那些姑娘们混在一起?”
“那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啊,这个人真的无药可救了,早知道就不该去求紫清,就应该让他死在牡丹花下做个风流鬼。
在心中如此自怨自艾几句后,楚云白了郭嘉一眼,道:“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
“休息?我看你是去找紫清姑娘吧?”郭嘉玩味一笑,像是道破楚云心中所想。
“你怎么知道?”
心中的意图被道破,楚云下意识地承认并反问着郭嘉。
“我听说贼将张闿意欲行刺主公的那晚,你与紫清姑娘深夜于营中驰道私会漫步,长夜漫漫,你们孤男寡女在灌木野林中,还能做什么?”郭嘉一脸不怀好意地坏笑着揣测道。
“奉孝,咱们之间,如何说笑都无妨,可紫清与我大婚未办,至今我二人还是清清白白,有些话,你可不能乱说!”楚云脸上挂着笑意,语气却很认真。
感受到楚云言语中的较真之意,郭嘉惊异地问道:“这……你们……我分明还听说,有不少将士在次日清晨,见你与紫清姑娘从同一营帐中走出来,你该不会是要跟我说,你们二人在同一营帐里共处一夜,却无事发生吧?”
楚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以尖锐的眼神瞪着郭嘉一言不发。
“额……”从楚云的反应,颇有经验的郭嘉立刻将取笑楚云的欲望强行压下去,诱导道:“兄弟啊!如此好的机会,你为何不下手啊!以紫清姑娘倾国倾城之貌,你居然能忍得住?你该不会是哪里有……”
郭嘉将视线从楚云的腰间向下移动,本想调侃楚云几句,却突然脸上一僵,话音顿时停止。
因为他看到了楚云那只忍无可忍,紧握在青锋剑剑鞘之上,随时准备拔剑的右手。
“好吧,你楚云是真君子,我郭嘉自叹不如……”屈服于武力的郭嘉只得改口。
郭嘉虽然偶尔也练一练骑术、箭术等技艺,但哪怕放到平时,他也不是精心研习过剑术的楚云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的身子如大病初愈,楚云就算赤手空拳,也足够收拾他。
“这还差不多,我走了。”嬉闹过后,探望郭嘉目的已达成的楚云,悻悻告辞。
“不送!”
如郭嘉猜想的一样,楚云确实打算前往军医营帐的方向,见乔紫清一面。
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对心仪异性的思念,说得矫情点,叫“一解相思之苦”。
天色虽暗,倒算不上太晚,将士们或在活动身体,或在闭目养神,楚云接连应付着将士们的问候,本来一盏茶足矣的道路,硬是用了两炷香的时间才走到。
靠近军医营地,果不其然,属于乔紫清的营帐内,火光在不断闪烁着,营门外,六位容貌有几分熟悉的女侍从,正挎着佩刀,一丝不苟地守在门口。
向几位不会理会回应自己的女侍从们开口问候后,楚云大步迈进营帐。
拨开营帐踏入其中,扑鼻而来的是从最初的不适到现在已渐渐变得有些熟悉的草药气息,楚云刻意放大的脚步声依旧没能将乔紫清从全神贯注的研究中拉回现实。
映入眼帘的,是美目盼兮的乔紫清正细心地翻阅着一本竹筒古籍,上面的字迹与内容似乎晦涩难懂,以致乔紫清一向平和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人们常说认真的男人往往颇具魅力,楚云仔细观察后,倒是发现将身心投入某件事当中的美女,同样极具知性的美,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不忍惊吓到乔紫清的楚云思来想去,只得在乔紫清身后一张桌子上用中指指节轻轻敲了几声。
清脆的声音将陷入沉思的乔紫清拉回现实,她侧过头,看到楚云的身影后,嫣然一笑,戏谑道:“虽然打扰了我的工作,但至少这一次你没有忘记敲门。”
就像是刻意避过上次二人在同一营帐共处一夜的尴尬事,乔紫清平静如常地与楚云交流着,楚云同样心照不宣地打算不再提及那件事。
“很难懂的医理古籍么?”楚云微微一笑,看向乔紫清手中的竹筒古籍问道。
乔紫清叹了口气,“啪嗒”一声将竹筒古籍摔到桌面上,用手捂着额头,发出疲惫的声音,回答道:“这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临别时留个我的,此书中的内容是古医学的精髓,奈何非常难以理解,恐怕我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将这书中的内容尽数掌握。”
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钻研一生的爱好,但楚云还是有些奇怪地问道:“话说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对医学如此沉迷?伤口、血腥、甚至是死亡等等,这些寻常女孩子唯恐避之不及的内容,你难道不会反感么?”
“嗯……我想想……”乔紫清的俏脸上流露出少女般顽皮的笑意,“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说几句很帅气的话,比如为了拯救那些被病痛折磨的可怜人?或者这个世界就需要我这样的英雄?”
感受到乔紫清话语中的调侃之意,楚云笑道:“说起来有些失礼,但这些场面话确实不适合你。”
“还是第一次,我们能如此简单的达成共识。”乔紫清用手按揉着太阳穴,闭目道:“很可惜,我不是那么伟大无私的人,这只是出于爱好,兴趣爱好,说起来可能会吓到你,我从小就不觉得伤口、血腥、尸体这些感到害怕,当然有些刺激性的气味还是让人感到反胃,但习惯之后就会好受一些。”
“仅此而已?”楚云的脸色微微泛红,“我倒是觉得,当初你替我诊治伤寒时,态度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蛮符合我心目中白衣天使的形象的。”
“我?白衣天使?”乔紫清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为方便在营中走都而显得格外中性的黑色简装,谈笑道:“我看是黑衣恶魔更恰当些。”
“噗……”忍俊不禁的楚云面对乔紫清疑惑地眼神,捂嘴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称呼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很适合你,你为什么会这样形容自己?”
像是被勾起有趣的回忆,乔紫清向上翻着眼睛,追忆道:“大学的时候,跟我关系最好的时候,对我的评价是长得像天使,心灵却像是个小恶魔。”
“哈哈哈,我觉得她说对了一部分。”
“一部分?”
“没错。”楚云两眼发直地看着乔紫清身前那与年龄不符,发育得过分的丰实胸脯,以及纵观全身,堪称凹凸有致的身材,邪魅一笑,语气一本正经道:“你的身材,也像恶魔。”
乔紫清愣在原处,一时之间没明白楚云话中含义。
空气刹那间凝固了少顷。
继而,迎接楚云的,是劈头盖脸砸来的瓷质空药罐。
“滚!”后知后觉,弄懂楚云言外之意的乔紫清,脸颊发红地冲早已逃之夭夭的楚云羞骂道。
清脆的陶瓷碎裂之声,楚云也没工夫感慨乔紫清破坏古董的举动,趁乔紫清还没举起第二个药罐,就慌张地出帐,向门口不知发生何事而神情紧张的女侍卫们略作解释后,就逃离了军医们的营地。
翌日,正午,久经沧桑的曹操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不顾众将反对,为表诚意,只率数千精兵在前,率先从敞开的城门,踏入汝南城,接受关羽的归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