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随手一指”,当然不是真的随手一指。
只不过因楚云一事,曹操心中的怨气可比楚云本人还要强烈,这次抓住机会,自然要拿荀彧、荀攸叔侄二人开刀出口气。
“这……”荀攸被点到名字的瞬间就明白这是曹操在刻意将难题抛给自己,但他自知理亏,只能默默承受。
“回禀明公,在下以为有奉孝、子扬二人在子修公子身旁辅佐,公子断不会有失。”
这也是一句废话,可见情急之下,短时间内荀攸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
与预谋一个计划不同,这种突发事件即使是在场这些顶尖谋士,也很难在听闻此事的片刻内就灵机一动,思索出对策。
曹操更是恶狠狠地瞪了荀攸一眼,众人将曹操的怒色看在眼里,大多对荀攸深感同情。
一旁的荀彧见侄儿有难,只得硬着头皮挺身而出,上前一步道:“敢问明公,最后一次收到公子的信件,是何时?”
让荀攸吃瘪后,曹操算是稍微出了口气,对待荀彧也不像先前那般冷漠,回忆道:“应该是在四日前。”
“公子可有在信中说明当时身处何处?”荀彧又问道。
“在寿春。”曹操立刻答道。
“寿春?!”荀彧惊呼一声,又捂嘴道:“在下失态了。”
众人理解荀彧为何感到惊讶,因为此刻怀着与荀彧相同的情绪。
曹昂奉命率军攻伐屯兵于钟离县死守不降的龚都,短短三日便攻破城池,亲手斩杀乱军中奄奄一息的龚都。
按说得胜后,曹昂只需稍作整顿,一路西进便可径直返回许都,而寿春位于钟离县以南,并不在曹昂应当途径的路线上。
曹操随即解释道:“是我让他将俘虏的黄巾残部送往汝南,作为预备军补充进汝南守军。”
众人恍然大呼,也难怪曹操会如此决定,当初攻下汝南,曹操将主力部队尽数一并带回许都,只留下少量部队于汝南驻防,如今汝南内政日渐步入平稳,为防范刘表自新野发兵,理应让曹昂前去扩充汝南守军的规模。
闻言,荀彧一边调动着思绪,一边沉吟道:“信使自寿春出城,即使是以快马全速奔驰,也要至少五、六日的时间能抵达许都。
也就是说,既然明公是四日前收到此信,说明至少大概十日前,大公子还是安全的。”
这看似是鼓舞人心的一段话,然而荀彧不曾道出口的下文,让在场众人的心蒙上一层阴霾。
荀彧的话,意味着在这十日之内,失联的曹昂可能遭遇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
此事楚云不禁怀念其遥远未来的二十一世纪,只需要拨打随身携带的移动电话就能轻松解决的问题,在这东汉末年,却成了异常棘手的难题。
在这通讯落后的时代,十日的时间内,想弄清曹昂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简直难如登天。
见荀彧也束手无策,曹操又是一声叹息,将求助般的眼光转向还未曾发言的其他人。
若是治州理政、战略制定、战术谋划,这些事在场众人可谓轻车熟路。
但这调查失踪案,众人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了。
眼珠急转的贾诩面色愈发阴沉,恍然间仿佛想到某种骇人的可能性,却隐忍不言。
曹操见状,依次询问,将在场之人除楚云外问了个遍,却始终得不到任何解决之法。
最后,曹操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楚云身上。
“云儿,你可知如何弄清子修的下落?”曹操全身上下的神经紧绷成一根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琴弦。
察觉到自己成为即将压死曹操心态的最后一根稻草,楚云本不愿再继续打击心灵已遭受足够折磨的曹操。
但他还是迫不得已回答道:“回禀叔父……侄儿也觉得眼下此事无从下手,唯有等哨骑们回报情况,再做定夺……”
果然不出楚云所料,话音未落,曹操就捂着脑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失去平衡跌倒。
“明公!”
“叔父!”
靠近曹操的谋士与楚云赶紧出手将其搀扶住。
“我……头疼欲裂……”曹操五指死死掐住脑袋,痛苦地仿佛要用力将自己的头颅捏碎。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遇事不慌的荀彧镇定地离开大堂,快速接近在原处待命的甲士,下令道。
取过柔软舒适的毛毯,众人小心翼翼将几近昏厥的曹操放趟在毯上,待太医们赶来时,曹操的头疼已不药而愈,好了大半。
为安全起见,被吓得不轻的谋士们坚持要太医们对曹操仔细把脉诊断,免得时候曹操有什么闪失,他们也被追究责任。
果然是一群善于明哲保身的家伙。
唯一真心关切曹操身体安危的楚云,在一旁忍不住暗自讽刺着谋士们的行径。
再三确认曹操只不过是一时心急而导致急火攻心,太医们连同众谋士放心地松了口气。
恢复正常的曹操心知既然连楚云都想不出办法,再为难其他人更是毫无意义,便满面颓废之色地命众人暂且散去,而后独自在府上静候消息。
一筹莫展的谋士们各回各家,连结伴商讨此事的心思也没有。
楚云只与董昭随口寒暄几句,并约好过几日楚云回登门拜访董昭,二人便分道扬镳。
并非二人不想好好叙旧一番,只是出了这档子大事,二人是一来没有心情,二来没有说话的地方。
独自回府的楚云,本打算吃点东西补充一下精力,没想到众将竟赖在府上至今未离开。
“我说,你们这是干嘛?不会军营在我这儿是打算常住?”本来没有心思开玩笑的楚云,在看到众将齐聚楚云的私人房间聊起天,愣是被他们气笑了。
众将此刻倒是衣冠楚楚,但昨夜的开怀畅饮使得他们仍未完全清醒,例如甘宁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中郎将!”
“回来了!回来了!”甘宁仿佛瞬间清醒过来,拍着手向众弟兄欢呼道。
“别闹了,出大事了你们还一无所知!”曹昂失踪本是该守口如瓶的秘密,楚云之所以透露给羽林诸将,只因其另有打算。
听楚云的语气,众将连忙追问,幸而房内并无外人,楚云小心地将曹昂失踪一事告知众人,引得房内连起惊叹之声。
“中郎将!大公子与您情同手足,对我们这些弟兄也是一向敬重,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找到公子吗?”心直口快的甘宁立刻开口问道。
吴尘倒吸一口凉气,拍了甘宁头顶一巴掌,道:“你小子能不能动动脑子!这么大的事,中郎将刚回府就告诉我们,肯定是已经有了计划,而且需要咱兄弟们出手!”
听吴尘这话,众将霎时一起看向楚云,抛出询问的目光。
楚云欣慰地点头道:“不愧是跟我最久的老吴,进步很大!”
听得楚云承认,众人同是满脸激动,跃跃欲试,甘宁更不得不甘拜下风,对吴尘抱怨道:“本来我脑袋挺聪明的,就因为你没事就拍两下,把我拍得越来越糊涂了!”
“哈哈哈……”房内顿时响起哄笑声。
“啪啪。”楚云拍手制止众人说笑,严肃道:“弟兄们,先说好,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们只是作为下属遵从我的命令行事,任何人不得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众将同样摆正态度,许褚心塞地摇头道:“中郎将!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弟兄们自打跟了您,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承蒙您不弃,弟兄们同袍而战,如今混上这一官半职!
今日有口黑锅,又怎能让您一个人背?那我们岂不都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仲康这话说得有理!”沉默寡言的陈昭,言简意赅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还是仲康说话中听!”甘宁不甘示弱地回瞪吴尘一眼,也跟着赞同道。
吴尘附和道:“中郎将,我们理解您照顾弟兄们的心情,但您这样,岂不是陷弟兄们于不义,真有什么责任,哪怕是死罪,弟兄们也跟您一起扛!”
“乌鸦嘴,不许胡说!”楚云骂了吴尘一句,冷声道:“这事我自有主张,没得商量,你们如果要参与,就必须答应,否则的话,就自觉滚蛋!”
说着,楚云起身将房门打开,做出“请”地手势威胁道。
见楚云再三坚持,众将胳膊拧不过大腿,唯有妥协。
“好吧……既然中郎将这么说……我答应了……”比较理性的陈昭说道。
吴尘相信楚云不是会一时冲动自取灭亡的人,理性分析道:“中郎将此举必有深意,我愿意相信中郎将。”
有吴尘带头,其余众将也就跟着勉强同意下来。
“好,希望你们一口吐沫一个钉。”
楚云冷着脸继续道:“眼下我先不多做说明,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现在尽快回营,做好出兵的准备。今夜子时,率领本部人马在西城门集合。”
吴尘惊声问道:“中郎将,你可有司空手谕或将令?”
“没有。”
“私自调动兵马?中郎将,这……”吴尘悄声提醒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所以我说过,出了什么后果,事后被追究起来,我会一并承担。怕受牵连的,现在退出这间房,我相信自家弟兄就算不参与,至少也不会把我们给卖了。”
理所当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退出房间。
“好,既然兄弟们都肯留下,那我在此先行谢过,就让我,带弟兄们最后出兵这一次,虽然未必有仗打,但以后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胸中涌起怅然若失的感觉,众将感同身受,也消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随后,众将按照楚云的嘱咐离开楚府,回到营中,悄然布置率众出城的计划。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楚云躺在床榻上本想在夜色降临前稍作歇息,却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终于,在无尽的等待后,时辰接近子时。
楚府上下除了看门护院的门客外,所有人皆已睡下,楚云从床榻上起身,活动着因久躺而略有些就僵硬的身体,旋即从昏暗的房间内离开。
楚府门客皆是由董昭在过去精心挑选的可信之人,但事关重大,楚云还是绕道用提前准备好的绳索攀爬上房顶,体验了一回梁上君子的感觉。
自屋顶悄然而下,楚云离开自家大宅,摸着黑在因宵禁而空挡无人的街道上肆意前行。
为维护都城治安,许昌成内大街上正巡逻的将士不在少数,楚云此前练剑而顺带练就的身轻如燕有了用武之地,轻松避过众将士耳目,没过多久,楚云就顺利来到西城门附近。
果然,众将早已备好人马,在城门附近与镇守大门的卫兵争执不下。
通过手中熠熠生辉的火把,卫兵得以看清来者的身份,当即恭敬地向楚云施礼道:“卑职参见中郎将。”
“怎么回事?”楚云明知故问道。
“回禀中郎将,诸位将军意欲率众出城,可照规矩,必须有文书、手谕才可放行……”卫兵大抵知道这些将军都是楚云的麾下,虽然有传闻说楚云即将失势,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卫兵可不敢冒着风险得罪楚云这位风云人物。
“哦,是这么回事,本将奉司空之命,要率弟兄们出城办些事,来时匆忙,也不知将文书丢落在何处,还望兄弟你能行个方便,将城门大开,免得我这一来一回,耽误了司空交代的正事。”
这么一大顶帽子丢过去,直接压得卫兵喘不过气,本担心出了问题被追究责任的卫兵,转念一想以楚云的身份,总不会故意做出什么叛逆之事,为避免得罪楚云,只好乖乖命人将城门大开。
“多谢兄弟,来日若有机会,我定替你向司空美言几句!”讲出自己都不相信的虚伪言论,楚云骑上吴尘为自己备好的战马,一声令下,率众将气势如虹地涌出城门。
一出城,楚云就紧急下令全军加速,向东南方向急速奔驰。
“中郎将,您还没说,弟兄们今晚究竟是要去做什么?”与楚云并驾齐驱的甘宁不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