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和梁兴都没想到,楚云会问道这一点上,他们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担心楚云会多心,还是没有耽搁太久,就纷纷开始作答。
梁兴是最先开口的,他左手不自觉地抓在右手的手背上,左半边脸的肌肉开始因发愁而变得有些微扭曲。
“将军,关于这件事,实不相瞒,我们也并不知情……”
说完,梁兴就垂下头,用余光胆怯地打量着楚云的反应,似乎生怕这个不尽人意的答案会触怒对方。
一旁的张横也赶紧连连点头,同样用满怀歉意的口吻道:“马腾从来没有跟我们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但我们每个人都听过与此事相关的谣传,不过碍于立场,当初我们谁也不好意思主动向马腾询问真假。”
见二人这般反应,楚云就知道,他们并没有说谎。
那种生怕明明已经说出真相,却生怕别人不相信的神色,已然浮现在张横、梁兴二人的脸上,楚云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的。
“看来此事八成也是马腾用来虚张声势的伎俩,他这人就只会用这些歪门邪道的手段!”
马超也和楚云一样,对梁兴、张横二人抱有一定的信任,一者是他最近跟他们二人有过交流,本就同为凉州本地人的三人关系有所拉近。
张横、梁兴已经是真心归顺楚云,归顺朝廷,这一点,马超可以确定。
“行军打仗,我们不能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不过,我前些日子派去汉中的探子在三日前已经回信,称张鲁似乎并没有与马腾合作的迹象。”
正是因为没有得到预想的消息,楚云才觉得奇怪。
他善于一向将事情考虑的面面俱到,原以为马腾和张鲁暗中合作的关系会就此浮出水面,不曾想至今没有收获到任何关于此事的消息或证据。
庞德这时提议道:“将军,这事是真是假,我们暂且不论,末将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张鲁当真与马腾有所勾结,眼下我们双方都缺少粮草,马腾一定会向张鲁请求粮草支援。
末将以为,可以提前派兵在汉中往凉州运粮的各处要道派兵驻守,若是运气好撞上张鲁派来的运输部队,咱们还能以战养战!”
一旁的马超顿时来了兴致,同意道:“是啊!要是能把张鲁原本打算运送给马腾的粮草截下来,非得把马腾那老匹夫气死不可!”
稍微一想到能教训马腾出口恶气,马超瞬间精神百倍,再度冲楚云抱拳恭敬请命道:“将军,这件事就交给末将吧,只要张鲁敢把粮草送来,我保证马腾连半粒米都收不到!”
见马超斗志昂扬,干劲十足,楚云本来是不忍心拒绝他的。
但他实在是对马超另有安排,只得否决道:“孟起将军,眼下张鲁与马腾是否真有所勾结,尚且没查清楚。
此事还是交由张横将军先行派兵南下,负责在各个要道、关隘设伏,这种守株待兔的事,何须劳孟起将军你出手呢?”
楚云的意思,是在说杀鸡不用宰牛刀,以马超的本事,拿来去防范于未然,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
尤其是在他已经安排好,让庞德去负责镇守潼关,截击杨千万、阿贵的氐族大军,手上就只剩下马超这张“王牌”可用。
既然是王牌,理所当然就没有这样随便打出去的可能。
听到楚云的话,马超的脸上没有再度浮现出失望之色,反而因此稍微冷静了下来。
他仔细一想,楚云说的不错,马腾到底有没有跟张鲁达成合作,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万一真的去守株待兔,却是在等空气,那反倒是在浪费时间了。
“将军说得是,那就依将军的意思。”
马超顺从地说道。
“那好,张横将军,就此事就拜托你了。”
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张横,楚云无奈一笑说道。
张横明白,楚云这么说不是为了贬低他,只是为了安抚照顾马超的情绪,当即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笑道:“将军尽管放心吧,汉中与凉州之间的关隘,末将与梁兴将军都很熟,此事交由在下一人负责,已经足够了!”
对于楚云能将这种看似简单实则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张横还是非常希望能抓住机会立功,早日给自己争取到更被信赖的地位。
原因很简单,通过和楚云这段时间的接触,梁兴和张横都弄清楚楚云究竟有可怕了,他们知道继续跟马腾在凉州割据称雄,也只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朝廷早晚要被重新一统,他们还不如趁早和楚云这样的大人物打好关系,给自己留好后路。
楚云也看得出,现在的张横、梁兴二人是真的在把自己当做朝廷的将领,而不再是区区一个凉州的军阀。
至于马腾,在见识过楚云的英明神武之后,他们二人就更是看不上眼了。
“好,张横将军出兵后,有任何情况,可以派人快马来报,若需要支援,我定会立刻发兵相救!”
楚云这么说,是为了让张横更有底气跟马腾撕破脸皮。
毕竟,要抢夺马腾的补给,可不是之前相互发兵的小打小闹那么简单。
如果张横当真把张鲁运输给马腾的军粮补给拦截下,等于是企图将马腾置之死地,这生出深仇大恨,可不是以往的交情能填补得了的!
若是马腾经此一役在凉州不失势,定会找张横、梁兴二人秋后算账。
默然看着楚云下达军令的韩遂,心里又开始不痛快起来。
现在楚云在制定计划,已经完全不再过问他的想法,说得难听点,是几乎已经把他当做一个摆设一样。
想他韩遂风光一时,也曾被数十万大军拥立为主,吓得朝野震动,天下人无不胆寒。
他承认眼前这少年人确实有本事,可你再有本事,也总不能对我韩遂视而不见吧?
“车骑将军,各位将军都有军务在身,却不知末将该做些什么?”
在韩遂看来,楚云这种视他如无物的做法,是看不起他的能力,也信不过他。
其实,韩遂完全是多心了。
楚云没有命令韩遂,完全是出于对他的照顾。
而且,楚云一直坚持“强宾不欺弱主”的观点,韩遂虽然现在势力弱小,但也是祖厉城的主人,如果自己对他呼来喝去,加以命令,在旁人看来,既不好看,传出去也不好听。
可惜,韩遂根本没有意识到楚云的这番好意,还曲解了对方的意思。
好在楚云的洞察力异于常人,从韩遂的神情和酸溜溜的语气,他就知道韩遂是想歪了,正在跟自己闹脾气。
楚云心中暗笑,没想到韩遂这样在凉州一时无两的顶尖人物,居然会像几岁的孩子一样,表现出这副为抢占立功机会而争风吃醋的模样。
连韩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自己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下意识地和张横、梁兴一样,将自己当做是朝廷的一份子,而不是凉州军阀了。
“哦!我怎么可能把文约将军您给忘了呢?正有一件要事,要请将军您出马处理呢!”
楚云赶紧“补救”着说道。
顿时,韩遂的态度产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恼羞成怒变成了兴致盎然。
“不知是何事……?”
见韩遂倍感兴趣的模样,楚云差点被逗得当场笑出声,好在他善于控制面部表情,此刻只要要紧牙关,憋着不露出任何笑容。
“将军,咱们且不管马腾究竟是否与张鲁有什么关系,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不妨就也用一用这一招!”
“您的意思是……?”
韩遂似乎有点明白楚云的计划了。
“我意,您现在就以朝廷征西将军的名义,向张鲁寻求帮助,就说马腾反叛朝廷,需要他提供支援,且看他会如何回复我们!”
楚云刚说完,在场众人,无不发出惊叹之声。
因为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绝妙!
一来,此法可以了解张鲁的想法,打探其虚实。
如果张鲁与马腾暗中有所勾结,张鲁应该就会找借口拒绝韩遂的请求,或者干脆直接回绝也并无不可。
除非张鲁高明到会用缓兵之计,以阳奉阴违的方式,与韩遂周旋。
否则只要张鲁答应了韩遂的请求,那么他大概率就不会向马腾提供支援,就算他们之间本来有什么联系,张鲁也可以利用这个向韩遂背后的楚云示好的机会,来摆脱与马腾之间也许存在的不清不楚的关系。
除了楚云之外,身为人主,外交手腕段位最高的韩遂,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并想到楚云此计诸多好处的人。
“将军此计,妙哉!末将这就草拟书信去!待末将写好以后,定派人送来,给将军审查!”
这一次,韩遂对楚云是彻底服了,之前累积的些许不满,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面对比自己高明得多的人,韩遂哪里还敢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他知道一旦触怒了楚云,十个自己加在一起,也玩不过楚云。
更何况,现在自己的生死存亡,还全要仰仗楚云出手来决定呢!
随后,会议解散,得到军令的将军们开始忙于处理自己的任务。
楚云则亲自送即将率军赶赴潼关方向的庞德,并千叮万嘱庞德一定要小心迎战,此役对阵杨千万、阿贵只能胜不能败。
知道自己身肩重任的庞德一口答应下来,表示绝不会让楚云失望。
楚云也知道,以庞德本事,要对付杨千万、阿贵这种异族首领,不但如探囊取物般容易,而且简直是最合适不过。
因为庞德出身凉州,熟悉羌氐人作战的风格和打法,早年马腾在凉州势力不稳时,也曾和羌氐首领们发生过大小数十次摩擦。
而庞德在其麾下,对这种摩擦多有参与,楚云选择他来负责此事,是最合适不过。
送走庞德和自己提前给他点拨好的两万将士,楚云心想自己已经将所有能考虑到的事都安排下去,接下来,只能是静待结果了。
——
五日后,汉中。
依靠在有着柔软舒适靠垫的长椅上,置身自己议政大殿的张鲁懒洋洋地把韩遂派人送来的书信丢到另一封书信上。
那封被覆盖的书信,恰恰正是马腾不久前派人寄来的书信。
“啊啊啊——”
张鲁打了个哈欠,看着下面恭敬候命的一众下属,突然“呵呵”笑出声来。
“韩遂也派人把书信送来了,目的和马腾一样,都是向我求助。
如今他们两家都求我帮忙,我是应该帮韩遂呢?还是帮马腾呢?又或者是都给点小恩小惠打发了?还是说——两不相帮……?”
短短片刻,张鲁就把四种可能性都讲了出来。
“主公,在下以为,马腾的书信,是他自己的意思,可是韩遂的书信,就未必了!”
一位仪表堂堂,看似年过三十的英武男子,向张鲁施礼道。
“哦?阎圃先生,此言何意啊?”
这说话的人,是张鲁手下最为好谋善断的谋士——阎圃。
“主公请想,韩遂本已被马腾打得是狼狈逃窜,只能躲在祖厉那一座小城栖身,可自从车骑将军楚云率领王师入主凉州,战局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马腾联军骑兵折损过半,主公也知道,凉州军最大的依仗,就是骑兵!如此大的损失,已经迫使马腾不得不龟缩在高平据守不出!
从他向主公索求粮草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是铁了心要与韩遂,或者说是与车骑将军楚云打消耗战。
而韩遂,眼下已是楚云的傀儡,他以自己的名义向主公求援,不过是替楚云做一个明面上的发言人罢了。”
听着阎圃鞭辟入里的分析,张鲁顿时就听明白了。
他摸着手边的椅把手,笑道:“先生的意思是,向我求助,是车骑将军楚云的意思……?”
楚云的名号,早在半年前就是让人闻之色变,张鲁脸上虽带着笑,可提及其名字时,语气中的慎重,是任谁都不会听错的。
“在下斗胆揣测,楚云的意思,并非向主公求援,而是一种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