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满意之色。
“为什么这么想?说出你的理由。”
“学生认为,首先老师您开出的条件已经非常宽厚了,只要张燕不是个傻子,就不会选择拒绝。
再者,就算张燕要拒绝,也不应该用派兵这种最容易激怒您的方式,至少,他可以假意答应,伺机而动。
最后一点,是因为方才学生向哨骑们打听过,敌将带来的兵马虽不少,但也只有两万,与我们的兵力在伯仲之间。
而据学生所知,张燕的手上至少有十万之众,就算张燕脑子出了问题决意要与老师开战,他也理应调动足够的将士,以兵力优势与我们开战。
这两万人,拿来当试探的先锋太多,拿来做决战的主力又太少,所以学生以为,这件事应该不是张燕的主意。”
楚云静静听着王平说完,忍不住拍起手来。
“很不错,尽管是猜测,但思路很清晰完整,我同意你的观点。”
“老师太谬赞了!”
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王平的激动之情却溢于言表,分外明显。
“但是下一个问题随之而来——这支兵马并非张燕所指派,却又出自黑山军,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谈谈你的看法。”
刚才王平的一番分析,已经让楚云见识到他的进步,令楚云萌生继续助王平提升的念头。
“这……”
王平顿时表现得不像方才那么自信了。
“别紧张,畅所欲言,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揣测,现在已知的信息并不多,当做我们师徒之间的闲聊取乐就好,这又不是考试。”
见王平束手束脚的模样,楚云立刻轻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楚云这番话很显然起到了不错的效果,王平略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意,四肢也不像方才那样僵着一动不动。
“老师,学生以为,此次出兵的主谋另有其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张燕麾下的几位渠帅。”
“哦?有道理,毕竟从地位上来说,那些渠帅在黑山军中仅次于张燕,除了张燕以外,最有可能具备调动大量兵马资格的,也只能是他们。
但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张燕为何任由他这么做却不加以阻拦呢?”
楚云继续循循善诱似的发出提问。
“显而易见的是,此人一定与张燕的想法产生了分歧,学生斗胆妄加猜测,也许此人这么做,是为了与张燕争权夺利,张燕不阻拦他,是想借刀杀人,将不听话的异己铲除。”
“很有意思,如果真是这样,此人未免过于愚蠢,张燕倒是有些小聪明,不过借刀杀人嘛,居然把我当成是刀,这张燕的胆子倒是不小。”
楚云用让人听不出息怒的语气,说出这番不知是在夸赞张燕,还是在讽刺张燕的言论。
“老师觉得学生的猜测,如何……?”
王平此刻看向楚云的眼神,完全是一副在渴望主人爱抚称赞的小忠犬模样。
忍俊不禁的楚云呵呵一笑,轻声道:“很好,也许跟真相极其接近,倒不如说,我已经在顺着你的推测,去考虑如何应付这伙黑山军了。”
“老师是打算应战,还是暂且不予理会?您若是应战,张燕的借刀杀人就得逞了。”
王平知道楚云绝不会把这两万黑山军放在眼里,但他总觉得以老师的性格,不会乖乖遂了张燕的心意。
“无妨,就算让他张燕借刀杀人一回,又如何?
像这种刺头,留在黑山军,也只会增添整个军队背叛朝廷的可能性,倒不如趁早除掉,也省得麻烦。
此人与张燕有所分歧,那恰恰说明,张燕是愿意答应我提出的条件,释放子桓他们回来的。”
楚云并不像王平想象的那么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只要是对朝廷对自己有利的事,就算是被人利用一回,也无妨。
“可是老师,方才的这些内容,都只是学生的一种假设,如果事实是这一切都是张燕他们商量好演的一出戏呢?万一张燕不愿意释放三位公子,咱们稀里糊涂地与敌军交手,会不会中了埋伏?”
王平担心楚云太相信自己的话,会出什么问题。
“子均啊,你太多虑了,用两万兵马做饵引诱我犯错,我相信以张燕的家底,还做不出这么大的手笔。
但你这份小心谨慎我不反感,考虑到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我想,还是先做好迎战的准备,等几日再决定是否与敌军交战。”
楚云嘴上这么说,不只是为了照顾王平这个唯一弟子的情绪。
收拾这两万黑山军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抱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想法,在看到曹丕他们哥仨回来之前,楚云不会让自家将士们跟这伙黑山军平白无故打上一场。
楚云将这事告知
所幸,曹丕、曹彰还有曹植三兄弟没有让楚云等人久等。
次日正午,一支穿着曹军盔甲与黑山军盔甲的五千人规模混合部队,出现在城门以北的附近。
在派人前去打探交涉后,楚云得知为首之人居然是曹丕三兄弟,心情瞬间就如同雨过天晴一样。
沉积了数日的阴郁,仿佛在一瞬间就全部一扫而空。
不必多说,虽然从身份上将,身为兄长的楚云只需要在城中等待即可,但楚云还是难得情绪失控地选择了亲自率军出城去迎接曹丕三人。
仿佛哪怕能提前一秒钟见到他们三兄弟,也是好的。
三个小家伙与自己的兄弟之情绝非虚情假意,楚云自然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才会有这样的冲动。
留下庞德在城中以防万一,楚云在马超与王平跟随下,率领五千精骑出城迎接曹丕一行。
城北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说不上荒凉,但遍地枯黄的杂草也确实给人一种视觉上不太舒服的感觉。
一路策马疾驰,楚云很快就远远望见那支队伍。
快马加鞭再次提升速度,不过数息的功夫,楚云就在亲卫们的保护下,成功靠近目标地点。
“云哥!真的是云哥!”
“云哥!我们回来了!”
“云……呜呜……云哥!”
面对一向敬重的兄长,曹丕三兄弟是激动不已,最为年幼的曹植更是当着将士们的面扑在刚下马还没站稳身子的楚云怀里。
楚云摸着曹植的小脑袋,柔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平安回来就好。”
在见到他们仨之前,楚云其实还想了一番该如何批评训诫他们的话术。
可一见了三位弟弟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楚云那些到嘴边的训斥之语,是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口了。
最后,也只能是在心里长叹一声,心想教训之事还是暂且延后好了。
这时,张燕指派率军护送曹丕三人的校尉上前,打断了兄弟重逢的温馨,向楚云行礼致意。
“对了,云哥,这是张燕将军托我交给你的信。”
曹丕知道,这位黑山军的校尉是刻意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把张燕的信交给楚云。
念在对方这一路上对自己也算照顾的份上,曹丕就配合地当着他的面将信件交给楚云,让这位校尉能回去交差。
果然,亲眼确认楚云将信件接到手里,校尉没有耽搁,而是匆匆向楚云道别。
明显他是不想知道楚云看到信件后的反应,应该是生怕承担本不该有关的责任。
楚云将信件收入怀中,没有急于将其打开。
“走吧,有什么事,回了无极再说。”
“好!”
曹丕、曹彰还有曹植三人异口同声地点头回答道。
眼看着三千黑山军精骑离开,一旁负责保卫楚云安全的马超忍不住半开玩笑道:“就这三千匹马就这么溜走,是不是太可惜啊将军?”
“别闹了,张燕按照我提出的条件,已经先行将子桓他们三人派人送到我们手上,我若是反过来扣下他们的战马,那就真成了无信小人。”
“将军,我这不就是说笑么?真没想到,张燕居然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此人做事还真有些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
马超缓解着自己的尴尬道。
“我也觉得,张燕会答应老师的条件并不奇怪,但他能这么快就做出决断并付诸行动,这就很是难得了,张燕昔日能在袁绍与公孙瓒之间发展壮大到今日之盛,可见其却有几分真本领。”
王平客观地评价道。
所有人都明白,曹丕三兄弟,对张燕来说,可谓是“最后的底牌”。
贸然将三兄弟放走,对张燕来说,是一招放弃最后主动权的险棋。
在没有上帝视角的前提下,能做出这样明智的判断,已实属不易。
楚云三人回城的速度很快,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连同步军们一并进城了。
简单地将军队们在营中重新安排好过后,楚云就带着众将还有曹丕三人,回到甄府歇脚。
得知三位公子平安归来的甄尧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近日来一直压在他心头的苦恼终于烟消云散,现在的甄尧,才是真正的身心放松。
“欢迎车骑将军、三位公子还有各位将军,诸位一同大驾光临鄙府,真是让我们甄氏蓬荜生辉啊!”
甄尧用有些老套的奉承话作为开场,请楚云等人陆续入座,并扯着嗓子吩咐楚云准备上好的酒菜。
“看样子,似乎又免不了要置办一场酒席了。”
楚云在心中这样默默吐槽了一句,暗自拆开张燕让曹丕转交给自己的书信,并阅读上面的内容。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
在书信之中,张燕将自己的心路历程解释得一清二楚,从被克扣粮草到指使手下假扮盗墓贼,再到误打误撞抓走曹丕三人为认知,以及最后愿意接受楚云提出的丰厚条件,放曹丕三兄弟离开,并派人护送他们平安抵达无极。
这些都没有出乎楚云的预料,真正让楚云意外的,另有其事。
与王当之间的矛盾,张燕没有遮遮掩掩,与此完全相反的是,他居然将自己与王当之间的矛盾解释得一清二楚。
包括希望楚云能出手除掉王当的想法,也有清楚地提到。
只是在细节上,张燕诉说着自己不能亲自动手对付王当的理由,是内讧并不利于团结。
借刀杀人之事虽然算不上君子所为,但就从张燕能开诚布公地将告诉楚云,楚云几乎可以断言,张燕至少不是一个小人。
“也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张燕冒着风险将子桓他们仨送回来,我就索性帮他一把,灭了这伙叛徒。”
楚云对背叛者一向没什么好感,这心中提到的王当既背叛了故主又选择与朝廷作对,就算张燕不求着自己,楚云也很可能主动出手。
“老师,张燕在信上都说了什么?”
一旁的王平微微扯了扯楚云的裤管问道。
为了充分满足王平的好奇心,楚云直接采用了最实际有效的方案。
他将张燕的信直接递了过去。
没想到楚云会这么直接的王平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开始仔细阅读张燕的书信。
少顷。
“原来是这样,老师,您先前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张燕的‘背叛’确实情有可原,而且他选择接受您的条件,这也省得我们与黑山军交战了。”
王平倒不是惧战,只是觉得同为朝廷的军队,彼此厮杀相互消耗兵力绝非什么好主意。
“没错,而且我要恭喜你,你先前进行的猜测,绝大多数都可以通过事实来验证。”
楚云露出非常满意的表情。
“老师,既然咱们弄清楚真相,不妨就商量一下,该如何对付这个什么王当和他的两万黑山军吧。”
“看你这么急,应该是自己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吧?”
“老师您真是心如明镜,不错,学生以为,无极县西北方大雾弥漫,丛林面积极广,若用此地设防,定能叫这个王当有来无回!”
还不待楚云开口评论王平的计策,身侧就传来甄尧冷静下来的声音。
“将军,宴席已准备好了一部分,不妨先随在下赴宴,剩下的事,我们宴席上再说,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