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召?”
曹昂在吃了一惊后,立刻将目光转移向楚云,却发现对方也正谨慎地看向自己。
“是的,公子,急召……”
可怜的传令兵很可能是被刚才曹昂突然发火的模样给吓到了,从他回答时那副像是被人用在脚背上狠狠踩了一下的模样,就能看出一二。
“没说原因么?”
在楚云面前,曹昂理所当然不需要任何避讳。
“魏王说了,是关于北方江岸上的运输船之事……”
瞬间,楚云和曹昂都把眼睛瞪得老大,他们对视一眼后,楚云立刻做出判断。
“扶我一把,师兄,我陪你一起去。”
稍微一大声说话,楚云就觉得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脑子也是阵阵绞痛。
随之而来的,是天旋地转的感觉。
看到楚云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曹昂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还是算了吧,看样子你病得不算轻,这事儿我和奉孝会帮父王摆平,你还是好生歇息吧……”
说完,曹昂又补充道:“不行,这里的环境还是差了些,回头我命人准备几艘船,一路护送你回樊城,那里肯比这儿要适合养病多了。”
“别说笑了师兄……”楚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可是车骑将军。”
“得了吧。”
曹昂一把按住了尝试起身的楚云,调侃道:“你现在除了是个病人以外,什么都不是。”
就是放在平时,楚云也很难能挣脱曹昂手臂的力度,眼下疾病缠身,就更做不到了。
稍作挣扎之后,楚云就放弃了。
重新躺回并不柔软舒适的木床上,楚云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交给你和奉孝了。”
“安心养病,等我们的好消息。”
留下这句话后,曹昂就带着那个传令兵离开营帐,临行前还吩咐其他的将士一定要保护好这附近,不允许任何可疑人等擅自接近营帐。
——
“父王,难道负责运送粮草的运输船真的出事了?”
一进帅帐,曹昂第一件事就是先询问这个问题。
“有惊无险啊,如果不是云儿提前提醒过我,要小心江岸上的运输船,咱们现在的粮草,恐怕都要落入孙权之手了!”
长出一口气过后,曹操后怕地说道。
“孙权?”
曹昂先是一愣,“这事怎么又跟孙权扯上关系了?难道截我们运输船的,不是荆州水师?”
“当然不是!”
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曹操继续道:“荆州的兵力全都缩在襄阳城还嫌不够用,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和船只派出来影响我们的后方补给线?
我想,大概是刘琦或者刘备在诸葛亮的撺掇下,才会去联系孙权,让他出动江东水师和战船,趁我们两军交战之际,伺机而动,截击我们的运输船!”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情况没那么乐观,虽然我们早有准备,但孙权派出的战船数量很多,我们至少有一半的运输船被击沉了。”
“孙权这厮,着实可恨!”
曹昂用力地敲打了一下一旁的兵器架。
“主公,公子!”
姗姗来迟地郭嘉向二人依次行礼。
“奉孝,方才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曹操用手把因为曹昂那一拳而摇摇晃晃的兵器架。
“在下无意偷听,但确实听到了。”
“奉孝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见外了,是我急召你前来,何来‘偷听’这么一说?”
曹操哈哈大笑了几声,才收起笑容,重新正色问道:“奉孝,此事你怎么看?”
“首先在下不得不再一次对车骑将军心生佩服,他都已经病得站不起来了,却还能在睡梦中替主公分忧。
然后,在下以为,无需去考虑我们损失的近半军粮和船只,应该庆幸我们至少还保住了一半的运输船,还有粮草,有了这些粮草,足够我们再多支撑半个月了。”
“奉孝说得很对。”
曹操都快忍不住要拍起手了:“如果不是云儿提前警告我,让我做好准备,以咱们现在粮仓中的粮草,只够维持七天!”
“七天嘛……”
将这个数字在嘴边念叨了一遍,曹昂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真实感。
是啊,如果不是楚云再一次未卜先知,那么七天之后,曹军的将士们恐怕就要饿肚子了。
忍饥挨饿倒还在其次,真正可怕的,是断粮引起的军心涣散。
“是啊,七天,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七日之内,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攻克襄阳。”
像是极不情愿认清现实一样,曹操颓然叹气道。
“父王,那孙权这笔账怎么算?而且他就算暂时被我军击退,但如果以后江东水师一直惦记着打劫咱们的运输船只,恐怕也不好办啊……”
曹昂烦躁地用手指抓着满头的黑发。
郭嘉抢先道:“魏王,我想孙权一定不希望我们攻克襄阳,荆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孙权很可能已经暗中惦记不知道有多久了!
依在下之见,想劝说孙权现在退出这场战事是不可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另想个法子稳住他。”
“什么法子?”
曹操赶紧追问道。
“在下认为,魏王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奉孝的意思,莫非是……?”
看着如同打起哑谜的父亲和郭嘉,曹昂急得恨不得跳脚发问。
“没错,魏王,在下建议致书周瑜,让他集中兵力去袭扰江东沿江一代的码头,无需求胜,只要能牵制荆州水师的动向,让他们疲于奔命,无暇来袭击我军的运输船队就好。”
郭嘉正当为想出这个好办法而自鸣得意的时候,很快就又萎靡不振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当初一再主张继续任用周瑜担任庐江太守,并赐予他更多权力的人,正是楚云。
谁能想到楚云这当初看似杞人忧天之举,眼下竟又帮了曹军一个大忙。
大概是因为跟郭嘉想到一块儿去了,曹操也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云儿的病情如何了?”
曹操其实早就想问了,只是抱着军政大事要优先处理的原则,才强行把自己的担忧暂时压了下去。
“还好,我看他的状态还算精神,只是恐怕要休养几天才能痊愈。”
应该是因为服过药的缘故,曹昂觉得楚云比一般感染风寒的病人恢复得要快上不少。
“好吧,让他安心养病,注意如果没有重要之事的话,还是不要一再打扰他了。
子修,你是早晚要肩负重任的人,而不是一个孩子,云儿的智慧确实值得借助,但你不能指望什么事都由他替你出主意。
我不是说他不够信任,而是这样会把他累垮的,而且他不可能随时随地想跟屁虫一样跟在你身边,以后你很可能有需要他着手去办的大事,到那个时候他离开你身边一段时间,你也要具备自行思考出好对策的能力。”
即使是当着郭嘉的面,该教育的时候,曹操也不会心慈手软。
“我明白,父王,但我实在是不确认自己能做得像师弟、奉孝一样好。”
曹昂似乎没什么信心地说道。
“你没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但你现在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跟奉孝、云儿虚心请教,他们都很乐意教你不是么?”
闻言,郭嘉立刻谈笑着表态道:“虽然在下懂得并不多,但在下愿意随时对公子倾囊相授。”
向郭嘉点头致谢后,曹昂郑重其事地看向曹操:“父亲,我记下了。”
“嗯,那你就和奉孝一起,明日开始负责带领水师战船,带上蔡瑁,在江岸附近巡逻,如果再发现江东水师的船只,战与不战,由你们二人自行定夺。”
面对曹操这不容置疑的命令,曹昂欲言又止。
很明显,曹操此举,是打算将曹昂从攻打襄阳的前线中撤出来,以此确保他的安全。
然后,再让郭嘉陪在他身边,帮助他进行一番磨练。
非常明智而且合理的做法,虽然曹昂本人不大情愿,但还是接受了父亲的好意。
“儿遵命。”
见曹昂难得乖乖听话,曹操心中暗喜,点头道:“好,那你和奉孝先下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儿告退。”
“在下告退。”
曹昂和郭嘉对视一眼后,一起离开了帅帐。
曹操则独自一人,撰写准备明日派人送去给周瑜的信件。
翌日,曹军继续进入全力攻城的状态,曹操将书信派人送往庐江,然后等待着那些已经从时间上,应该已经差不多收到自己好处的郡守、县令们以及周瑜的好消息。
——
“啊啊啊——”
刚睡醒的楚云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边揉着眼睛,他一边张望着四周,透过帐篷入口缝隙传进来的晨光,以及尚算清新的空气,楚云可以确定现在应该是清晨。
昨日大脑频繁感受到的刺痛现在已无影无踪,体内的阵阵阴寒也消退了不少。
“看来紫青的药见效得一如既往的快。”
取来水袋,饮下一口水后,楚云开始尝试着站起身。
果然身体恢复得情况比他预想得还要好一点儿,昨天还连坐都坐不稳的他,已经能轻松地站立行走了。
穿上平日里随军时的衣物,楚云走出营帐,向正在营帐入口处严肃站岗守护自己安全的将士点头示意。
“战况如何了?”
这是他唯一担心的事。
“回禀将军,目前我军仍与襄阳守军呈僵持阶段。”
非常保守的答案,实际上就是在说,战况仍不容乐观。
“知道了,辛苦了。”
楚云再次点了点头,留下因受到他致意而格外激动的士兵,前去找曹操。
可是楚云没走几步,甚至还没来记得把绑在木桩上的马解开,就碰上了来探望自己的王平。
气喘吁吁的王平慌张地喊住楚云:“老师!老师!”
看着冲自己摆手狂奔的王平,楚云微微一笑。
“听说……听说您病了……?!”
看着就算称不上生龙活虎,但也算身体健康的楚云,王平有些难以置信地重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恩师。
“这都是昨天的事了,你小子实在是太孝顺了,老师病重,你却只顾着不知道躲到哪里去风流快活。”
楚云只是说了两句玩笑话,然而王平却信以为真地辩解道:“冤枉啊老师,明明是魏王派蔡瑁统领那些已经归降的荆州水师去保护我军的运输船,魏王又不放心蔡瑁一个人带队,才会让学生与陈昭将军随行,名为辅佐,实为监督。”
“哟,不错啊,有出息了!这么大的事,你都能参与得进去,可见叔父他老人家对你还不错嘛。”
“老师就别拿学生说笑了,学生也不过就是狐假虎威,仗着有老师您做后盾,然后才难道被魏王委以重任了一次。”
王平万分感激地向楚云鞠了一躬。
“行了,我也就是逗逗你,倒是说说这次有碰上意外么?”
拍了拍王平的小脑袋作为安抚后,楚云哈哈笑道。
“何止是意外啊!老师,您绝对想不到,我们碰上了什么对手!”
王平信誓旦旦地说着。
“嗯……不妨让我猜一猜,肯定不是刘备和刘琦他们,他们手上的兵力不够,也不可能在被攻城的前提下还有人手、船只派出去袭扰你们,临近的敌对势力,还拥有强力水军的……
我知道了,是孙权,你们难道碰上了江东水师的袭击?!”
“哇!老师!这您都猜得出来?!太不可思议了……”
王平如同敬若神明般看着楚云,惊讶道。
“这有什么,我方才不是把如何推断出这一结论的方法,都完整地说了一遍么?”
楚云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侃侃而谈。
“学生佩服。”
“话说回来,你们碰上江东水师来截击,从你能活着回来这一点来看,你们莫非胜了?”
“老师,学生这次可是九死一生啊!
严格来说,不能算胜了,因为那些江东水师打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战胜我们,他们的目标是烧毁我们的运输船。
说得好听点儿,我们是胜了,可实际上,我们损失了近一半的运输船啊!”
“哦,近一半,那倒是还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