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楼。
听到这个熟悉的楼层数，男孩心头一跳，脱口道：“我也住在9楼。”
“是吗？”沈霄举起右手挡在额前，想削减强烈的阳光对她造成的视线障碍，这样才能更加看清眼前的男孩：“你是住在9楼的？你多大了？”
“13岁。”
“不错啊，那你会玩魔王争霸吗？”沈霄又抛出了一个男孩感兴趣的问题。
她已经确信了，这个男孩就是张小毅。
果不其然，一提到喜欢的游戏，男孩眼中便燃起了火苗：“会。你也爱玩魔王争霸？”
“哎哟喂，岂止是爱玩，之前它出新版本，我还跟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就是为了玩它。”
沈霄的话让男孩感到很惊讶。
“你请假玩游戏，家里人不会生气吗？”
沈霄轻轻一笑：“我已经长大了，早就出来工作了，家里人管不了我。就算他们生气那又怎样，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想玩游戏就玩游戏，我想睡懒觉就睡懒觉，谁都别想干涉我。”
男孩眼中流露出浓浓的艳羡，他不敢置信地反复确认：“真的？你家里真的干涉不到你？”
“你不相信？”
沈霄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走近几步，伸长手臂递给男孩：“你看，这是我的游戏名片。”
男孩讶然，接过沈霄的名片一看，只见这张黑色的酷炫名片上方印着神采飞扬的烫金字体，上面有沈霄的中英文两个不同的游戏ID。
“血涂蝶……”
男孩看不懂沈霄那一长串的英文ID，因为他的英语水平没到那个地步，看到长长一串英文字母连在一起就习惯性地忽略了。
可他能看懂沈霄的中文ID，血涂蝶，非常牛逼的样子。
一看就是资深玩家，骨灰玩家，甚至是传奇玩家才会拥有的ID。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把自己的游戏ID印成了名片！
她到底是有多不在乎家里的看法，她到底活得有多么逍遥自在啊！
太让人……嫉妒了。
男孩拿着沈霄的名片翻来覆去地看，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名片的排版、设计、甚至是卡片上的暗面印花，都让他感到沈霄此人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沈霄打量着男孩的侧脸，细心观察他的表情。
“如果你喜欢，这名片给你了，就当跟你交个朋友。”沈霄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男孩惊讶地转头看向沈霄，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敬仰崇拜：“这名片……可以给我……？”
他语气中的受宠若惊让沈霄感到心酸。
她又想起了男孩在小说中写的开头。
我就是个垃圾。
塞纳不理我了，宙斯也不理我了。
我就是个垃圾。
——所谓的塞纳和宙斯，就是张小毅的同学朋友吧。
沈霄这么想着。
一个因为父亲强行让老师给他搞特殊，以致于失去了朋友的小男孩。
一个从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喜好，只能在学校里悄悄写小说，写了一抽屉作业本的小男孩。
一个热爱着游戏和写作的小男孩。
他不应该走到最后那个结局。
沈霄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必须让男孩感受到他是有价值的，他也是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的。
玩游戏这件事，不是罪恶。
人的未来，还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她必须让他知道这些。
沈霄轻轻一笑：“这名片是我自己设计的，因为我是游戏公会会长，我的公会里有好多喜欢玩魔王争霸的朋友。怎样，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男孩立刻便点了头，然而很快他想起了父亲的怒容，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沈霄不等他回答，抢先道：“是因为怕家里人不同意吗？”
“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他们最讨厌我玩游戏！”男孩感到非常心酸，同时又觉得很羞耻，不由得撇过脸去不再看沈霄。
沈霄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自己另一个身份的名片：“我还有个名片，给你看看。”
男孩疑惑地重新转过来，接住沈霄递来的名片。
沈霄接着这个机会，不落痕迹地再度朝男孩靠近了一些。
男孩没有察觉沈霄的意图，他接过名片一看，米白色的名片上印着几个圆润的字体：沈霄问题少年心理咨询中心。
“……这是？”男孩一头雾水。
沈霄笑着说：“这是我的工作名片。我呢是做心理咨询的，经常有家长带孩子来找我，让我纠正他们的网瘾。我一看，都是爱玩游戏，这不正好吗？于是就把他们统统收入我的游戏公会里了哈哈哈哈哈~”
男孩瞪大双眼：“您是干这个的？那家长们不会投诉您吗？”
“投诉什么？他们的孩子过得那么不开心，我还没去投诉他们呢！我啊，把每一个上门来找我的家长都先骂一顿，我说：如果你们当父母当得称职的话，你们根本不需要到我这里来。现在你们来了，你们说孩子不好，其实都是你们不好。你们没让孩子感觉到快乐，你们只让孩子感觉到害怕，孩子能不离家出走吗？能不去网吧玩游戏吗？玩游戏多开心啊，怎么都比被你们天天揪着耳朵骂要开心吧？所以说，孩子不着家都是父母的责任，你们先好好反省自己！”
沈霄面对着男孩身后，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对着空气指指点点，仿佛那些不称职的家长就站在面前，而她已经这样骂过了无数遍。
男孩被沈霄引导着，转向了身后。
为了看清楚沈霄的神情和动作，他不由自主地把垂在天台外面的双腿翻了一条进来，变成了跨坐在天台边缘的姿势。
沈霄眼角余光看到男孩的举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她噼里啪啦一通臭骂，每一句都那么惊世骇俗，每一句却都重重砸进了男孩心里。
她说得对，男孩心想。
父母应该要让孩子感到安全，感到快乐，而不是让孩子感到恐惧，感到可怕。
那么照她这样说，他的爸爸，也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