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没有兴致听他皮，默默地斜了他一眼。
“您也别太在意，毕竟有老夫人在……”楚云谏安慰道。
顾老爷子再度叹气。
“也就多亏了有她在，顾家才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与其说我是一家之主，不如说，你顾老太太才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品性，我对自己和对别人都很苛刻，恨不得全世界都以我的高标准去行事。但这怎么可能做到呢？我是我，别人不可能成为我。我为了把父亲的形象立起来，我那四个傻儿子，小时候几乎没见我笑过。后来他们成家立业了，我为了把祖父的形象立起来，我的那些个孙辈，又品尝了一回和他们父亲同样的滋味。”
“老爷子……”
楚云谏不由得伸出手，轻柔地扫着顾老爷子的背脊：“您别这么想……大家都很尊敬您，很喜欢您，虽然知道您不爱笑，但他们心里很清楚，您是很傲娇的。不爱笑不代表你不高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顾老爷子气得鼻孔都大了。
傲娇你个头！
楚云谏笑道：“大家早就洞察了你的傲娇，是你自己还以为瞒得很好。其实，您不用担心自己太苛刻，因为您是给过他们爱的。只要给过正确的爱，他们就不会走歪路。”
“……我给过吗？”顾老爷子有些茫然，“我的意思是，我当然给过，但算不算正确呢……？我们那个时代，根本没有成系统的教育理念，对孩子的教育，从来都是非打即骂的。我虽然不爱任意打骂后辈，但也没给过他们太多温情。以前我觉得，这样就够了。但现在，我学习了更为先进的教育理念，我开始反思自己当年的教育方式，到底是不是做的还不够……”
“您一个人，也许不够。但加上老夫人的，就完整了。”
“她是她，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
顾老爷子皱眉：“孩子要从父亲和母亲身上都得到同样正确的爱，而不是只能从母亲身上得到温情，在父亲身上却只有严苛，这样的教育是非常畸形的。”
“老爷子……容我提醒一句……您最小的孙子，都快30岁了……您还当他们是孩子呐？”
“人不管活到多少岁，在父母心中永远都是孩子！”顾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是是是，您说得对。您继续。”
“……就是最近我看了些相关的资料，就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理念。唉，没想到啊，积习难改。一遇到事情，这脾气……”顾老爷子用手背扫着自己的心口：“……还是急。”
“您怎么还看起这些东西了呢？”楚云谏感到很好奇：“您都这一把年纪了，好好享福不行吗？还思考怎么教育后辈呢？”
“享福？人可不是临到老了才能享福的。我和你顾老太太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在享福。我都享了几十年的福啦！”顾老爷子一说起自己的爱妻，脸上便满是柔情，笑呵呵地捋着胡子。
“厉害，这都能塞我一嘴狗粮。”
楚云谏默默地给他竖了一根大拇指。
“去！所以，我的观点是：人都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不能说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就拒绝学习先进理念。”
“对，您说的都对。”
“而且，霄霄那么热心地给我推荐了那些视频，我都看过，哎呀，真是不看不知道啊，原来中国还有这么好的教育者，愿意给大家分享她先进的教育理念啊……”
“什么？”楚云谏怔住了：“霄霄怎么也搅合在这里头了？”
“哼，人家霄霄比你有孝心多了！你整天忙，也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连个电话都懒得给我打。可人家霄霄呢？人家霄霄每周至少给我们打一个问候电话，可把你顾老太太美的哟~都快美出鼻涕泡了。”
楚云谏：“……”
他根本不知道沈霄背地里竟然还做了这样的事情。
他还以为沈霄是一个亲缘淡薄的人，不爱和长辈联系。
但现在看来，沈霄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只要对她好的，她都会想方设法用对方喜欢的方式去回馈对方。
楚云谏不由得乐呵呵地傻笑起来，为自己找到一个这么可爱的女朋友而沾沾自喜。
顾老爷子一眼看穿他在想啥，冷哼道：“别以为霄霄有孝心就等于你有孝心了，你自己说说，这些天你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
“老爷子，您就饶了我吧。我这些天忙得连给霄霄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空给您打电话啊？”楚云谏无奈了。
“就是没有心！说什么忙……再忙你也得喘口气不是？就是心里没惦记着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对吧？”
“您越说越奇怪了，我这一忙完，第二天就带着霄霄来探望您二位了，这还叫没有心啊？”
“哼……”
顾老爷子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所以被楚云谏这么一怼，他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他只是太喜欢楚云谏这个后辈了，顾家那么多儿孙，不知为何，顾老爷子就是跟楚云谏最合得来。和自己家的儿孙辈在一起的时候，顾老爷子不会傲娇得那么厉害。唯独和楚云谏一起的时候，顾老爷子恨不得傲娇到天上去。
好玩的是，楚云谏也惯着他。
顾老爷子看得出来，楚云谏惯着他不是因为他是顾家家主，而是因为楚云谏是真心尊敬他，对他有孺慕之情的。
虽然他和楚云谏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从他把楚云谏捡回家的那天起，顾家和楚云谏就有了切割不断的羁绊了。
——
沈霄陪着顾老夫人手牵手回房拿古方脂膏。
途中经过回廊的时候，遇到了顾家四儿媳——顾行简的母亲。
顾行简的母亲兰溪是一个走路带风的女子，身上穿着飘逸的印有青色水墨画的裙子，衣服后背垂着两条宽大的纱带，一走起来便会随风飞扬，宛如她身后有一对透明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