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疾速奔跑的声音,还伴随着一些争吵,什么“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快将他们拦下!”“我先行一步喽,有本事来追我呀!”之类的。
宋冉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前,一个丫鬟状打扮的人,突然蹿出来,出现在了她眼前。许是跑得太急了,连鞋子都掉了一只,一见几人在石桌周围,便扑上来,道:“是神医吗?请您、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
这丫鬟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厮又冲了进来,道:“请神医也救救我家少爷!她、她家小姐那是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那丫鬟气极,道:“你胡说!”
随后又冲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虽然年迈,可却是健步如飞,一上来便是哭天抢地道:“神医、神医,我们家老爷快不行了,请您先救救他。”
“请神医先救救我吧!”
......
源源不断跑进来的人,倒是快把宋冉小院的门槛都踏破了,顾前贴心上前,道:“请各位先按顺序排好队,我们神医会逐个治疗的。”
在顾前和姝华的安排下,很快杂乱无章的人便排好了队。宋冉走上前,看见了第一个那个丫鬟,愣了一下,道:“方才听闻你是说要救救你家小姐?她人呢?”
那丫鬟局促道:“我家小姐还未到呢。她昏迷好几日了,现在正在往神医这儿赶呢,快到了!”
宋冉听闻,便道:“那我先看病人本人在场的,你且等你家小姐到了。”说完便往后走,刚想问第二个到的那个小厮“他家少爷到了没”,那小厮扬起头颅,瞧了眼那丫鬟,得意道:“我家少爷已经到了!”
原来竟是在那排队的功夫,他家少爷的车马便已经抵达了,此刻他家少爷已经进了院门。宋冉望去,只见一个......浑身雪白,孱弱至极的男子,看着就温文尔雅,一副书生的模样。
他边走还边咳嗽,待他走近,宋冉才看到他此刻眼下青青黑黑,一看就是近期失眠的模样。她问那小厮,道:“这便是你们家少爷?”
那小厮用力点头,坚定地“嗯”了一声。
“你来看何病?”宋冉虽然能看出他的虚弱,但从面上确实不能直接看出,他因何而来。
那男子本来看见传闻中的神医是个女子,便面露难色。听宋冉问完,他又犹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看到满是好奇的,一双双瞪大了的眼睛,窒了片刻,道:“神医,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这倒是提醒宋冉了,来看病的人总归有自己的隐私,还是需要避这些人,便对顾前使了个眼神。
顾前了悟,立刻让排队的人到门外排队,道:“请大家稍等,这位病人治疗完毕便会来叫下一位。”随后便关上了门。
此刻门内便只剩下了宋冉她们四人,还有那位男子与小厮。但至此,那男子似乎还有疑虑,有些赧然。
那小厮见少爷不说话,便替他说道:“我家少爷羞于开口,便由我来说吧。”
———
他巴拉巴拉地说着,事情大致是如此:
他家少爷是这墨玉城县令之子,名唤水清疏。自小饱读诗书,满腹才华,墨玉阁待字闺中的女子,多是倾慕于他。也包括......他们府的邻居,金将军府家的小姐——金镶玉。
这金将军又是何人?他本也是小有名气的一位将军,但在一次战场中被敌擒住,自杀身亡。若是他未死,说不定以后也会有一番大成就,可世事难料,这人说没就没了。家中还无男丁,只余一幼女。皇帝念旧,赐予了金将军府宅,随后举家迁至墨玉城。
这府宅呢,恰巧就在县令府宅旁边。两家夫人也是格外投缘,成了密友。水县令有幼子,金将军有幼女,自然而然,水清疏与金镶玉便成为了青梅竹马。
两人虽经常因为母亲的缘故,常常相遇,可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水清疏世代书香,耳濡目染,喜文弄墨,自小便想当一位能为百姓伸张正义的文官。而金镶玉,则是深受父亲的影响,喜武,想成为一位保家卫国的将军。她也曾想去修炼,奈何没有天赋,甚至连门槛都不能迈入,便也作罢,只学凡人武学。
两人虽殊途,但同归,目的都是为国效力,这倒是也算投缘。
两家夫人见两个孩子如此交好,便想亲上加亲,为两个孩子定下婚事。就在金镶玉满心欢喜地答应时,那边的水清疏却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也很扎心,他说:母亲,我已有心仪之人。
这心仪之人便是在金镶玉家小住的,金镶玉的表妹——万若扶。
这万若扶乃是金将军夫人妹妹的女儿,平日里借着想多来陪陪表姐,便常来小住。她与金镶玉不同,金镶玉整日舞刀弄枪,她却喜文好乐,也算是与水清疏志趣相投了。
两位夫人见状便也只能作罢,取消了这门......还未谈成的婚事。
本以为是相安无事,怎料这金镶玉却不甘心,为了能定下这个婚约。竟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借万若扶的名义,将水清疏约了出来,竟......竟然敢下“尽春散”!
这“尽春散”便是极其烈的......春......药!恶毒至极!
整整七日,水清疏与金镶玉两人才被找回。被找回之日,两人皆衣衫不整。
本以为这金镶玉的目的便达成了,她与水清疏的婚事定是能定下。可谁知,水清疏因......过度......随后,不举了!看遍名医,皆无任何作用。水县令怒极,断后嗣之事,让他如何能忍!
随即秘密上报皇帝,皇帝体恤,下秘旨:金镶玉任凭水县令处置!
为什么要是秘密上报呢?毕竟此等羞耻之事,怎好公之于众!
一边是家无男丁再不能上战场的金将军府,一边是替他分忧解难的水县令府。不用想都知道这皇帝会偏向哪方。
那水县令得到圣旨后,便去金将军府抓金镶玉。金夫人看到圣旨后便晕厥过去,后来也是一病不起。水县令抓了金镶玉后,便要将她溺死。可待她快死之时,水清疏突然从病房中冲了出来,替她说话:孩儿的子嗣,还有一线生机,便在这金镶玉的肚子里。
水县令一听,便暂且放了她,派人时刻盯着,若是未有身孕,怕还是要处死她的。
可金镶玉溺水过久,昏迷了好几日还未醒,每日只喂着些流食,吊着命。
———
原来如此!
那便是后天性不举了,那为何这小厮要将事情讲得这般清楚?
还不是那金镶玉的丫鬟就在门外等着,等着神医救她家小姐么!
这等恶劣行径,他定是要告知神医的!
宋冉了解后,便同那苍白脸色上挂着一缕红的水清疏道:“能治,毕竟七日......应该是肾虚了。”
水清疏一听,脸红得更厉害了。
宋冉不多说,施展治疗术,将他的肾恢复至原来的模样。随后道:“好了,你回去先试试吧,若是好了,再来结账。”
水清疏脸上红晕还未消散,点头致谢。
他们打开门出去时,那金镶玉的丫鬟便迫不及待伸出脑袋,问:“神医,我们家小姐到了!”
宋冉看看那个丫鬟,又看到那个水清疏的小厮冷哼了一声,道:“带她进来吧。”
听宋冉开口,那丫鬟便让马车外的两个丫鬟将昏迷的金镶玉扶了出来。见到金镶玉的那一刻,宋冉看向了水清疏,只见他眉头紧皱,一副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的模样,倒是没有厌恶的。
她们进门后,顾前又将门关上了。
宋冉直接道:“溺水的?”
那丫鬟一愣,似是刚想问:神医你如何得知?却突然想起来刚才来看病的水清疏,便立刻悟了,忙哭道:“神医你莫要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也是苦命人!”
宋冉本来可以直接治疗这位金镶玉的,毕竟都知道是溺水了,将因溺水受损的器官修好便是了。不管这金镶玉是不是做了那等恶劣之事,这水县令和水清疏自有思量。
但此刻听这丫鬟真真切切地替她们家小姐叫苦,吃瓜的心瞬间燃烧了起来。
看向姝华,见她同样是一脸吃瓜模样,便对那丫鬟道:“那你且说说你家小姐如何苦命吧,本神医可不救那些心思恶毒之人。”
那丫鬟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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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金镶玉确实自小便爱慕水清疏,练武一方面是想保家卫国,另一方面其实是为了以后能保护水清疏。
在金镶玉的眼中,水清疏弱不禁风,一副任人欺凌的模样,又不争不抢,经常是吃了闷亏也不做声,一笑置之。金镶玉可不是吃亏的脾性,自小便常常替他出头,可尽管这样,他好似还觉得她有些太过于争强好胜。
虽然她习武,但心思却很细腻。觉察出他不喜她过于强势,便开始学着温柔。也恰好她的表妹万若扶来府中小住,便常常去请教表妹:该如何像她这般温柔?问了后便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这万若扶也是个热心肠的,知晓表姐爱慕水清疏,便时常来府中小住,教她琴棋书画,舞文弄墨。一来二去,她也开始与水清疏熟识。
金镶玉本以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水清疏也对她改观了。恰逢她母亲同她提起与水清疏定亲如何?她欣喜若狂,以为是他让家人前来提亲,欣然同意。
可不料,这竟是两位夫人自个儿的想法,她同意了,而他却拒绝了。本来拒绝便拒绝了,可水清疏却火上浇油说:他心仪万若扶。
这无疑是给了金镶玉和金夫人一巴掌!两家虽明面上仍然和和气气,但私底下其实有了隔阂。
事情这样发展,金镶玉伤心极了,可作为将军之女,她更感觉到难堪。既然如此,她便也再不留恋,一改温柔模样,又变回了那个喜武的金将军之女金镶玉。
从此金镶玉和水清疏再也未见面,大家皆以为金镶玉对这水清疏也无甚感情,青梅竹马不过如是。可只有她身边的丫鬟才知道,金镶玉终日沉迷习武,日渐消瘦的身躯是为何。
直到有一天,金镶玉收到了一封书信,写信之人便是水清疏。信上说要约金镶玉,说清楚这“心仪之人”之事,金镶玉虽觉得这也不是件能误会的事,但还是抱着一丝希冀,最终决定还是去。
但水清疏信中给她的时间她又恰逢有事,便想写信同他另外约时间。奈何这阵子习武习得有些过火,右手满是伤痕,写字歪歪扭扭的。本想就这样算了,可这是万若扶又来找她,其实万若扶在这件事发生后来找了他好多次,但她总是找理由拒绝了。
无奈今日被她逮到在房间,便让她进来了。她一进来便说她不喜欢水清疏,表姐同他定还是有希望的。见金镶玉在给水清疏写信,手又有上,便自告奋勇,替她代笔回信。
金镶玉见这般真诚的万若扶,便答应了,随后便差人将书信送至了水清疏府中。
可到了两人见面那日,水清疏却是一脸震惊,他说:镶玉,怎得是你?若扶呢?金镶玉脸色一便,虽然狐疑,可还未等两人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中了药。
后来,便同刚那小厮讲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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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她、她真的无辜啊!真是无妄之灾!她也是受害者!”那丫鬟讲完来龙去脉,哭得比当事人还惨,当然此时的当事人还昏迷中。
宋冉吃完瓜,便上前替金镶玉治疗,溺水导致的植物人,倒也好治。
不多久,金镶玉便咳了几下,慢慢醒了过来。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丫鬟喜极而泣。笑完哭完不断地感谢宋冉,随后从袖中掏出了一千两银票,问:“神医,这些够吗?”
宋冉点点头,毕竟一个没落的将军府,一千两已经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