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名叫安适意,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原是乾清宫的粗使太监,也不知启元帝从哪把他扒出来的,反正,自冉公公被踢走之后,他就成了乾清宫大总管。
他身形瘦小,腰板笔直,粗眉细眼,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起来颇为清秀和善。
不过,就算安公公表现出的亲和力一点都不压于黄贵妃,乾清宫的众宫人们,包括苏诺在内,也不会有人敢小瞧他。毕竟,在光天华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挤走冉公公当了个大总管,并且还平安的当了这么长时间,没出意外,没人找茬,这就说明了人家的手段。
更何况,芸芸众太监之中,启元帝为什么挑中了安适意,这个平时不显山露水,一点背景都查不出来的人啊?(因为他是暗卫),没点原因能行吗?
所以,尽管安适意面上很和善,但鉴于他神秘的背景,乾清宫的众宫人一时都不敢往前凑着巴结,都只处观望状态——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某天被冉公公干掉啊?不过,苏诺和他关系到是不错,至于原因嘛,呃,丛兰跟这位适意相熟,据体点说,丛兰以前曾经关照过安适意。
安适意未当总管前是乾清宫的不入等的粗使,而且一当就是十来年。而丛兰,自十二岁起就是三等,乾清宫的粗使虽然比旁的地方尊贵,但粗使就是粗使,挨苦受罪在前,露面得赏在后说的就是他们,在某年,小安太监得罪了个一等,被罚顶着刚烧开的热水跪半个时辰,双手烫的都脱皮了。正巧,小丛兰从旁经过,心生怜意,就使了银子从太医院那儿讨了些药膏,给了小安太监。(后来那个一等消失在了慎刑司深处)
后来,丛兰升了二等,进了主殿,而小安太监还是万年粗使,他性子又好(怎么看出来的),总被人使唤,丛兰是个大姐姐脾气,看不过眼就帮着出头,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照顾上了。
所以,就算苏诺跟安适意不太熟,可因为丛兰的关系,这位大总管平时遇见她都是笑模笑样的,如果启元帝在朝堂上,内阁里遇见什么不顺心眼子的事,这位就会提醒他,平时怎么管理乾清宫事宜或如何立立威什么的,安适意也都愿意费心教她。总之,比起竟用嘴对付她,实则一点干货都不露的卫嬷嬷,安适意算得上很照顾她了。
当然,苏诺也懂得投桃报李,日常行事没少给安适意方便,她和这位大总管连在一起,隐隐有了抗拒卫嬷嬷的势力,因此,近来卫嬷嬷对她也客气了不少。
“安总管,中午的时候您记得提醒万岁爷一声,多少用点东西,别干饿着。”苏诺晃了晃那几个荷包,转头对安适意嘱咐道。
晚上启元帝要宴群臣,贺新年,君臣同乐,普天同庆,大喜归大喜。但是,古语有云:宴客的时候是吃不饱饭的,尤其是宫宴,不管是皇帝还是臣子,这一晚热闹归热闹,荣耀归荣耀,但想吃好,吃饱,是不可能的。
至于中午,呵呵,跪了四个小时,膝盖肿的跟面包似,针扎都疼的情况下,估计不会有正常人能吃下饭的。
“姑姑放心,我醒的。”安知意笑眯眯的点头,一双粗眉一抖一抖的,看着就喜庆。
“行了,朕又不是小孩子,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啊。”启元帝伸手抚了抚苏诺插着大红花的头发,对她说道:“围着朕忙了一早上,你还没吃什么呢,朕走了你就在这儿用些,不用来回折腾了,等朕忙过这一天,明天在陪你。”
还没等苏诺回话,他就转身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小厨房在给你们苏姑姑端点热的来,别用这些残的,都凉透了,吃了在胃疼。”后面这句,他是对苏诺说的。
“万岁爷别管奴婢了,时辰差不多了,您快走吧。”苏诺哭笑不得,被一个十五岁,呃,不对,他现在十六了的少年照顾这种……呃,感觉十分微妙啊。
“那成,朕先走了,中午就回来。”启元帝点点头,又笑着在苏诺因忙碌而粉红的脸颊上掐了两把,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苏诺是女官,不是后妃,没有资格跟着去祭拜,甚至跪的远远的磕个头都不行。呃,其实,后妃中有权利跟启元帝并排跪地祭拜天地的,只有皇后一人而已。就连黄贵妃,都只能在奉先殿内寻个角落跪着,而后头的祭拜天地之事,她是没有资格的。
皇后就是皇后,整个大燕也只有一个,而贵妃,在贵也是妃,苏诺想起前两天看见黄贵妃时,她那张连笑容都遮不住的阴郁脸,不由的摇了摇头。依她观察,黄贵妃对失去皇后位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而且,怨念深到连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地步。
何苦呢?一就都已经这样了,接受现实,好好过日子不是很好吗?总是追究过去是不会幸福的!
苏诺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黄贵妃起点太高了,而她则一直在生死线上折腾,所以才会造成她俩的生活观念如此不同吗?
就着人性和价值观的研究,苏诺坐在乾清宫炕头上吃了半屉奶饽饽,一碗红烧肉,外加半锅豆腐汤,打着饱嗝吩咐了宫人做好准备后,苏诺肚滚溜圆的挪回了翠凝阁。
翠凝阁侧门口,丛兰正踩着漆花矮凳往匾额下头贴对联横幅,矮凳虽然不高,可是漆的油光滑亮,地上又全是雪,丛兰站在上头,显得摇摇晃晃的,异常高危。
丛兰个子小,就算踩着矮凳也不够高,她就踮着脚尖使劲,两手举着横幅比比划划的往上贴,看着那个惊险。
“唉,你怎么回来了?”站得高,显然就看的远,苏诺一进翠凝阁,就被丛兰瞄上了。
“万岁爷祭祖去了,我留乾清宫也没用了,还不如回来陪陪你,等万岁爷回来我在过去。”苏诺耸肩回答,又抬手把丛兰拿的横幅接过来,连矮凳都没踩,只踮起脚就拍在了侧门匾额下头,嘴里还问:“你怎么自己干这个?多危险啊!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这不是过年吗?祭天祭祖,里里外外的,谁不忙啊?帖个对子,我能干就自己干了,何必还要找别人,没的麻烦。”丛兰才一米五五,踩着凳子都没苏诺高,她扬了扬脸,看着贴的板板正正的横幅,不由的咂着舌道:“个子高是好,别看平时瞧着傻大,但凡有事的时候,还真是顶用。”
“呃……”傻大的苏诺无语泪僵。
“我说,平时侧殿也没人住,整个翠凝阁就咱俩,你还费那劲往这贴什么啊?”苏诺弯腰拿起放在匣子里的对联,一边往门框上拍,一边转移话题。
翠凝阁就位于乾清宫这个皇宫中心里,它的主要做用就是安置所有伺候启元帝,但是没有正式名份(品级)的乾清宫的宫女们的,用处很大,所以,就算比不得正经的东西十二宫,也是一主两侧三间大殿,四个配殿并七八间耳房的存在,面积也不算小了。
只是,启元帝现在虽开了荤,纳了妃,但却并未在收宫女。所以,翠凝阁这么大的地方,并没住上几个人,原还有白司仪和素心,可自那两人犯事一死之后,就只剩下了苏诺和丛兰两个,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真是空旷的很。
尤其,最重要的是,目前苏诺还只是五品的女官,只一个粗使宫女的名额,就是丛兰,这就是代表诺大一个翠凝阁的所有卫生工作,只有丛兰独自负责,平时还好说,苏诺受宠,总有烧热灶的人来帮忙,可一到过年,就像丛兰说的,谁都忙的脚打后脑勺,哪有工夫来帮你收拾屋子。
丛兰忙的飞起,十来天的工夫脸颊就瘦下去了,苏诺自然不忍心看她独自受罪,肯定要伸手帮忙,可惜,她自穿越后在没受过累,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她就尝到了连跟启元帝xx后都没尝过的,身子好像被‘神马’碾过一样的酸痛。
“咱这地方本来就大的空旷,这要是连点福字对联都不贴,还有什么过年的气氛啊。”丛兰横了苏诺一眼,小跑到主殿抱出一包‘红通通’左贴右粘,指挥的苏诺踩高爬低,团团乱转,又不知从哪翻出十来个红灯笼,挂在殿门上,一水的彩绸织锦,绣着万图临门的字样,看着就高端。
“你别说,看着是挺喜庆。”本来想回来休息一下,结果却累成狗的苏诺张着嘴站在院中,对着‘劳动成果’仔细端祥了片刻,最后认同了丛兰的说法。
“那是,我早就想这么布置一回了,可惜咱往年没这样的条件。”丛兰笑着感叹,语气难得的柔和。
苏诺点头,她知道,从兰跟爹不疼娘丧命的原主不一样,未进宫前有、个四室同堂,二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不过因族长跟的主子犯了事,被抄了家,丛兰才会小小年纪就被贬为宫奴。
丛兰进宫时年纪不大,不过八,九岁,她性格又泼辣爽朗,根本不会自怨自哀,不过,苏诺想,就算她不怎么提起自己的父母家人,恐怕还是想的吧,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心心念念的把翠凝阁装点成现在这样。
想必从兰家没被抄时,就是如此过年吧,大院子,红灯笼,满眼都是福字对联。
“以前地方小,没办法,现在咱们有条件了,以后过年就一直这么布置。”苏诺没说什么别的,只拍了拍丛兰的肩膀,这样保证道。
丛兰反手握住苏诺的手笑了笑,虽然并未说话,但气氛却十分温暖。
两人站在院子里,温暖了好一会儿,直到心中热血用尽,冻的直缩缩才回到殿内。
“对了,你昨儿不是说贵妃娘娘让你去永和宫伺候宫宴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去?”刚刚坐定,喝了热茶暖过身子后,丛兰就忽然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