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目前的局势,不算复杂。
黄又夏出身世家,贵妃之位又甚是尊贵,入宫掌权后收笼的多为掌事,女官,袁福儿财大气粗,亲爹又位高权重,虽不受启元帝待见,自己又性鲁,但有良如玉在旁帮衬,也很是收了一批有头有脸的。当然,要说抢黄贵妃的权,那是不可能的,但,到底挥舞着银子把路砸出来,不做用做睁眼瞎子。
剩下那些,如刘小仪,韦贵人之类,权不高势不大,无论哪方面都比不了袁,黄两人的,也就知趣的各自投靠,或自扫门前雪,要说多得脸,那是没有……顶多也就把自己院子弄干净了而已。
可如果说这宫中只有这两股势力,那也不尽然!所谓,虾有虾兵,蟹有蟹路,别看苏诺不起眼,又是宫女子出身,但架不住启元帝宠她,还愿意捧她,而皇宫,却是天底下最讲究出身,也最不讲究出身的所在。
后宫女子所依仗的,无非位份,宠爱和娘家而已,苏诺虽然娘家不怎么样,但却独占圣宠,份位两样。圣宠自不用说,后宫独一份。而份位……贵嫔之位,还封号为‘元’,整个后宫排第三,怎么着也不算低了。
真得头脸的女官,大太监看不上她,只觉得她如昙花般,开不了几天,但架不住那二,三等的,粗使的愿意巴结她啊。
苏诺和丛兰也不是那没手段的,尤其是丛兰,她的性子素来泼辣豪爽,本就善于结交,又是宫中长大的,哪儿哪儿都熟,自苏诺从冷宫出来后,她就下了大力气在各宫的粗使宫女和小太监们身上,一年多下来,到也成绩斐然。
尤其,上届小选的时候,教规矩的嬷嬷是她新认的干娘,在她的努力和启元帝刻意的默认下,上届那帮初入宫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几乎都成了翠凝阁的眼线。
当然,这帮新人到最后都分到了各处洒扫,且大多数都分到了空宫,目前来看……基本没啥大用,但看人不能光看眼前,等个三,五年,这帮人成长起来以后,苏诺得到的好处可就大了,这也是启元帝偏心她,特意为她聚势。
“上届那帮小宫女教习结束之后,就分到了各处,凤兮宫也有一个,是个粗使,专管凤兮宫廊下的花草。万岁爷,您是知道的,这帮儿小宫女,呃,都是丛兰笼到我手底下的!平时帮我打听个消息什么的,还挺得用的。”苏诺用勺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碗,也不看启元帝,只在心里琢磨着用词:“今儿我跟往常一样,去凤兮宫侍疾,可良顺仪却不在,皇后娘娘说她去了永和宫,您是知道的,平时良顺仪是万般看不上黄贵妃的,嫌她以前几翻为难皇后娘娘,现又不够尊重,但偏偏今儿她就去了永和宫,还把黄贵妃带到皇后娘娘这儿来请安……”
“自还没选秀起,黄贵妃和皇后娘娘就不对付,平时也是王不见王,见面连眼神都不对上,怎么今儿就黄贵妃一到,皇后娘娘就把我们全轰走了呢!”
“我觉得事不对,就硬拖着刘小仪在凤兮宫留了一会儿,借着机会偷摸交代了那个粗使小宫女注意点,那小宫女听了吩咐,就到廊下去拔草,听见皇后娘娘和黄贵妃说什么‘宫权,八百万两欠银,找摄政王商量’,她来告诉我,我觉得这话头不对,因此就想跟万岁爷说一声……”
嗑嗑巴巴的,苏诺开始‘交代’起来。
粗使小宫女是真的,交代她留意也是真的,就连那宫女来找她都是真的,只是袁福儿和黄又夏说话声音很小,良如玉又在门口看着,那宫女听来的,也只有‘宫权’两个字而已。
至于‘八百万两欠银,找摄政王商量’,这两句,都是苏诺后来自己加的。
在系统的‘实况转播’之下,苏诺自然看的很清楚,其实,按她当时看到的情况,要说黄贵妃和袁皇后,不对,应该是摄政王和黄首辅真准备就此勾结,合作无间,决定共同对付启元帝……那还真没有。
黄首辅为官三十载,又被先帝托孤,有辅佐幼帝之功,八百万两虽然是巨款,但还真不值得他拿身家性命去跟摄政王赌,而摄政王呢,异性王,目前已是权力颠峰,无法在进一步,收下黄首辅的好处,真心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而且……八百两万,就算对摄政王府,这也不是个小数目,想凑出来就算不砸锅卖铁,也要大伤元气,要用这么多银子,去拉笼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首辅……摄政王真要考虑这到底值不值。
黄首辅身体素来不错,可人活七十古来稀,他今年虚岁都六十八了,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万一八百两万花出去,没两年这老头死了,那摄政王不亏死了吗?要知道,启元帝今年才十六岁,未来二十,甚至是三十年,都是他最有精力,也最有战斗欲的年纪,摄政王需要的就是在这二,三十年里消磨掉启元帝的斗志,磨的他消沉下去,以便能一直保持万人之上地位,而黄首辅那年纪,二,三十年……这要求确实是梦幻了点……
最重要的是,黄家后继无人,族中无资质出众之人。黄首辅的几个儿,孙都是他一手拉巴起来,论起来,无甚材学,基本不值得人继续投资,这是朝中人所共知,甚至连黄首辅本人都心知肚明之事。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黄家后辈出色,也轮不到摄政王来施这个恩。
投靠,借银……对此,袁,黄两家都有些模凌两可,黄首辅不想为了高额巨款散尽家财,挂官退印,但若为此而投靠摄政王……他又怕结果比挂官退印还惨,搞好全家都折进去!而摄政王呢,想让黄首辅彻底靠到他这边,却又觉得他不值八百万两,想往下讲价,还觉得不太好意思!
犹豫不决,进退两难,短时间内商量不定。
这就是苏诺看到的,也多亏袁福儿那个性子,说话直的很,前因后果都交代的很清楚,要是只有黄贵妃……按她那个说话方式,苏诺不知前后的,只听见中间一截,还真不一定能弄清楚。
“万岁爷,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来,牵扯到摄政王,黄家,欠银什么的,事就肯定小不了,还是要告诉您一声的好。”苏诺放下筷子,郑重的说。
她知道启元帝是‘一代圣君’,所谓摄政王啊,黄首辅啊,都是小意思,最后肯定会被灭掉,查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没法不告诉启元帝一声。
虽然这事圆起来很麻烦,又透露了她在凤兮宫的眼线……可,启元帝从来待她不薄,有两个权臣有意合作对付他……她怎么能不说。
哪怕最后证明,她是做了无用功……起码,她自己拍拍胸口,也能觉得问心无愧,若是天幸,能帮他一把,那就更好了。
苏诺认真的看着启元帝,眼中满是真诚。
“你……你啊!”自苏诺说话起,便一直盯着她的启元帝终于忍不住开口,他起身推开炕桌,伸手把苏诺抱到膝上,轻轻叹了一声,抚着她的头发。“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说话?私窥后隐,往凤兮宫安钉子,这事能随便往出说吗?万一让人听见,就是挑拔帝后,后妃不合,而且,还牵连上摄政王府,黄首辅家……唉,后宫不能干政,这是大罪,你知道吗?”
苏诺这话说的太大了,前朝最顶尖的两个权臣,后宫皇后,贵妃,一个没落,全扩进去了,启元帝听的心惊胆颤的,到不是因为摄政王,黄首辅要勾结的事,这事他早就知道,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苏诺,她,她怎么敢把话说的这么明白,还毫不避讳的说给他听?
旦凡一个弄不好,他觉得她挑拔离间,想做渔翁,甚至要插手前朝,欲揽政事……受了十六年帝王教育的启元帝真心弄不懂苏诺到底是怎么想的。
“咱们屋里又没人,丛兰在门口守着呢,谁敢进来?”苏诺把眉头一皱,不解的反问:“我又没说给别人听?我又不傻,今儿这事除了您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本来嘛,安钉子的事启元帝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就他默认的,有什么可瞒的,挑拔帝后不合?开什么玩笑?就启元帝和袁家的关系,还用她挑拔?插手前朝……呵呵,后宫她都玩不转,更别说前朝了,分分钟让人灭掉,还不知道为什么!
相处了一年多,她相信启元帝不会看不出她的斤两的。
启元帝看着理直气壮的苏诺,沉默半晌,才哑然失笑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对,我元儿说的对,你确实不傻。”
本来,他想说,有些事,像安钉子这种,本就是暗中默契,哪怕心知肚明也不该直说出来,而做为宠妃,就算帝后真的不合,也理应避而不谈,至于前朝,聪明的后宫妃子更应三缄其口……
可是,看着苏诺清澈的眼神,冲到口边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不傻。”苏诺翻了个白眼。
“是,我元儿不止不傻,还聪明的很。”启元帝动作轻柔的把苏诺揽在膝上,眼神柔和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幼年不幸,现又权臣当道,做为一个帝王,处境不可谓不憋屈,但能在泱泱后宫中,遇到一个全心为他,不顾得失的女子,也算是上天待他不薄了。(渣燕:少年,你脑补的太狠了,她没你想的那么好,她真的只是没想那么深。)
“我傻不傻这事就不用讨论了,还是说点重要的吧。”苏诺被启元帝温柔的眼神‘抚,摸’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寒颤,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您也听见了,黄贵妃和皇后娘娘都准备联手了,到时候后宫被她俩把持,您就要后院起火了。而且,要是摄政王和黄首辅也勾搭到一起,您起火的可就不止后院一处啦!”
苏诺微微抬起下巴,戏谑的看着启元帝,反正都说了,她也就不介意说的更明白点,在说……别以为她没听出来启元帝说她‘真聪明’时那‘感慨’的语气。
“这事朕早就知道了。”出乎意料的,启元帝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什么?”苏诺惊讶的高扬起眉:“早,早知道了?”
“你都能查出来的事,朕会查不出来。”启元帝摇着头轻笑,摸小猫似的摸着苏诺的头发,“黄贵妃自袁福儿生病前就接触过她了,是从她亲娘黄桂氏进宫后就开始的,算起来也有七,八天了。而袁福儿则是在她生病的前一天,也就是五天前,由她从家中带进来宫女,叫云坠的,送信回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三天前才开始接触黄府,而朕,早在袁福儿派人出宫送信之前,就已经微服去过黄府了。”
在苏诺越张越大的嘴唇中,启元帝笑的一派风清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