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恒将刀从一个黑衣人胸口抽回来,血迹溅了他一脸。
他回头,乐柔晗正将一个偷袭他的黑衣人解决了,随后冷冷地训斥他。“打起精神来。”
齐天恒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又被乐柔晗救了几次。
他全身都在疼,也不知是哪里的伤口。他手上的刀越来越重,双手已经麻痹了。
但他不能放弃,柔晗和表妹还需要他。
齐天恒又打起精神,继续跟黑衣人厮杀起来。
温迎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伤,脸色苍白,唇瓣被她咬的发紫。但她一声不吭,她不能让乐柔晗他们分心。
从他们遭到刺杀到现在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却连飞鸿居都没能出去。
背后的人也不知道派了多少人过来,就是要取了她的命。
温迎垂下了眼,再次庆幸自己将祖母和温嘉他们送出去了,就算她真的死在这里也无憾了。
还有陈最……
温迎不敢想,一想心口就疼了起来。
她要是留在这里了,哥哥会不会伤心。她还没好好跟他说清楚,她对他的喜欢不是可有可无,也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妥协。
临到死时,她所有的遗憾都是有关陈最的。
齐天恒和包曲他们受了不少伤,朝雨身上的伤更重。乐柔晗应付不过来,也已经力竭了。
见他们都没了抵抗的能力了,黑衣人将包围圈又缩紧了。
“柔晗。”乐柔晗背后是温迎,齐天恒忙移过来,挡在她面前。
乐柔晗将他一把推开,“我不需要你护着。”
齐天恒红了眼,第一次没听她的话。“不行,我就要死在你前面。”
乐柔晗狠狠瞪他一眼,齐天恒不管不顾,哪怕要死,他也要死在乐柔晗前面。他不能让乐柔晗一个人先下去,孤孤单单的。
他要走在前面,然后拉着乐柔晗一起走黄泉路。
那些黑衣人不再废话,互相对视一眼后,就要动手,就在这时一个烟雾弹从空中落下,在他们中间忽地炸开。
温迎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抓住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走。”
下一刻温迎就被抓起,来人带着她破开了包围圈,急速地往前跑。
但就在此时前方一支队伍拦住了他们。
段逍紧急停下,脸色难看。他朝后看一眼,又抓着温迎要从后面逃开,此时后方的路也被堵住了。
齐天恒他们跟着段逍带来的几个人逃了出来,本想已经安全了,没想到又被堵住了。
而这次堵着他们的却是身穿黑甲,手持长枪的一队士兵。
如果他没看错,这队士兵还是三大营的人。
而更让齐天恒没想到的是,为首带队的还是武昌王。
武昌王看着段逍,压着怒火道:“段逍你在干什么?”
武昌王扫过段逍带着的几个人,那都是段逍平常的贴身侍卫,领的都是王府的月银。
这些人接触到武昌王的视线后,都低下了头。他们的主子是段逍,从认主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主子的命令大过他们自己的生命,更大过王府的恩情。
武昌王冷哼一声,又看向段逍:“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回去!”
段逍将温迎拉到自己身后,朝前面地上吐出一口血。
他脸色青白,人又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看上去比齐天恒他们受重伤的还要惨。
段逍开口:“父亲,放了温迎。”
“不行。”武昌王断然拒绝,“她不能留。”
“父亲!”段逍怒喝,身体在微微发抖。“放了他们,或者你若是想杀他们,那就从我的尸首上踏过。”
“混账!”武昌王暴怒,“混账!这就是你对我说的话?我让你乖乖在府上待着,你非不听。你跑出来干什么?非要跟你爹作对吗?!”
武昌王眼神阴沉,神情震怒:“段逍这些年我很少管你,让你太过自由了。如今你也该懂事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王府!”
段逍眼神忧戚,狠狠咽下喉咙里的血。“父亲放了他们,我才会跟你回府。”
“我要是放了她,拿什么牵制陈最。况且……”武昌王的目光掠向段逍身后的温迎,危险地眯了起来。“她这个丫头太能搅事了,放出去就是个大患。”
他通过暗卫营清楚地知道温迎的一举一动,这样一个敢搅弄朝堂风云的女人,他根本不敢留,留着就是给以后埋下隐患。
况且要是制住温迎,温迎绝不能留!
段逍怒红了眼,质问:“她是温将军的女儿!父亲怎么下得了手?!”
“他有什么下不了手的,父亲能杀,女儿还杀不得吗?”温迎从段逍身后站了出来,她脸色虚白,目光却冷冷地直视着武昌王。
“我说得没错吧,武昌王?”
武昌王眯起了眼,神色更加危险。
果然温迎不能留,这个女人就像是藤架上的毒蛇,不声不响,柔弱示人,却随时能取人性命。
他倒是不知道温兴怀那样粗犷的人,怎么生出一个鬼心思不断的丫头。
“温迎。”段逍看向她,眼底有什么在摇摇欲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爹就是你爹害死的。”温迎没好气,他们被武昌王追杀了一路,如今被堵在这逃不了了,她一肚子的火气。
她冷冷地看着武昌王:“当年,武昌王表面上跟我爹闹翻了,私下里依旧跟我爹亲的仿若兄弟。但这些实际是做给燕惠帝看的,为得是保住你们武昌王府,还有这支暗卫营。”
温迎看向段逍:“这些你都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当初我爹最后一次去战场,武昌王以担心我爹为名义,将他最信任的一个人塞到我爹的军中。这人你也认识,就是金廷。”
段逍错愕,追查金廷的暗卫还是他派出去的。后来温迎又挑了些人,分了几路去查。
当时他没细想,可如今想来却不对劲。
前些年温迎没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顺着线索查过不少次了,可一点痕迹都没查到。如今温迎一来,调换了暗卫,这金廷的线索这么快就查到了。
这么多年他爹一直在阻拦他调查当年的事。
温迎继续说:“那时我爹已经被燕惠帝盯上了,他不知道自己身边有多少是来自京城的奸细。他连自己的亲卫都不敢相信,最后却相信了武昌王送来的心腹。”
“因为在我爹爹眼里,那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是他可以托付后背的人。”
温迎咬住了牙,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
“在那场最险的战役中,他不放心任何人,于是他将金廷派去做斥候。”
温迎的眼神开始发冷:“然后金廷就传来了一个错误的敌情,布下了一个惊天的阴谋,要置我爹爹于死地。我说的没错吧,武昌王?”
武昌王目光阴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段逍神情茫然,温迎每多说一句,他脸上就更白一分。
他也朝自己父亲看去,拳头猛地攥紧。
前段时间他无意中发现暗卫营中,有暗卫不听命令,暗自出了其他任务。他顺着线索摸下去,就摸到了自己父亲头上。
那一段时间他神思混沌,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
当初暗卫营是父亲交给他的,要他好好经营这支力量,查清当年的事,为前太子翻案。
他所有的信念理念都是父亲教导的,所以他才跟齐律一样,对他身上的责任毫不推卸。
可父亲为何还要暗中调用暗卫?
他一度怀疑是因为父亲根本不放心他,觉得他管不好偌大的暗卫营。
但当他跟踪几次那几个出任务的暗卫,发现他们私底下在接触三大营的人,还帮他们做了不少明面上不能做的事时,段逍的怀疑更深了。
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事,也不知道怎么跟温迎他们开口。
他想着他将事情调查清楚再跟他们坦白,但他的动静被父亲发现了,于是被毒打了一顿,关在府上。
若不是他身边还有几个忠心的人,他根本逃不出来,也不会赶来救温迎。
段逍问:“父亲,温迎说的都是真的吗?”
武昌王大怒:“你相信一个外人都不相信我?”
“你现在要杀温迎,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段逍吼了出来,脸色青白。“当初不是你告诉我,太子殿下是个明君,他们这些人誓死追随他吗?是你告诉我,整个天下只有太子这个明君才能担得起。”
“太子确实是明君,若他还在,大燕的希望确实在他身上。”武昌王平静开口,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脸色阴沉下来。“但他死了!燕彻死了!我们的希望早该破灭了!”
“温兴怀还有齐传竟然相信燕彻的血脉,能拯救这个天下,何其可笑!大燕的希望不该寄托在一个幼童身上,更何况还是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幼童。”
温迎开口:“所以你选择了谁?让我猜猜,从你将传位圣旨给燕惠帝时,你应该已经放弃了燕彻的血脉,转而投向了燕惠帝。”
“不是他!”武昌王像是被侮辱了一般反驳,“燕惠帝不过是一个暴君,他只知争权夺利,根本不能重现大燕当初的荣光。”
温迎一锤定音:“你选择了燕惠帝的长子,新的太子。”
武昌王点头:“没错,燕惠帝唯一做的正确事,就是按照燕彻的标准来培养自己的长子。”
“但他也死在了谋反中。”温迎嗤笑,“更何况他的才能根本比不上燕彻,燕惠帝相信他能超过燕彻,那是他自欺欺人,没想到你也是。”
武昌王咬牙:“但你难道指望我相信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前太子血脉?哪怕如今的太子不行,只要教导教导,他会成为一代明……”
段逍迫不及待打断他:“爹,你告诉我,你现在支持谁?永王?二皇子?”
武昌王没出声,寒冷的夜风中温迎低声咳了两下,胸口疼的厉害。
她道:“是英王。”
段逍惊讶,齐天恒他们更惊讶。
段逍捏着拳头质问:“燕十渊我们已经找到了,你为何不信他?”
“来不及了。”武昌王摇了摇头,他抬手,身后的士兵立马搭上箭,冰冷的箭尖指着他们。
段逍怒吼:“什么来不及了?怎么会来不及?!”
“因为就在刚才他已经将燕十渊杀了。”温迎开口,冷笑一声,“你的确无路可走了,在你得知燕十渊根本不是前太子血脉时,你就做好了今天的打算吧。”
“燕十渊不是……那谁是?”段逍再次震惊,随后他神色缓缓沉了下来,“是陈最?”
温迎点头。
段逍咬牙,狠狠闭了闭眼。
若是陈最确实早就来不及了,从他父亲害了温将军开始,他和陈最已经是死仇了。
燕惠帝临死很可能将皇位传给了陈最,所以他父亲才急着要温迎的命。
按他对他父亲的了解,陈最那边也可能也遭遇了刺杀。
只有陈最这个最大的威胁除了,英王才能顺利登基。
而想要让陈最心房崩溃,只有温迎出事。
温迎淡淡开口:“段世子既然明白了一切,还要护着我吗?你我之间隔着杀父之仇,段世子今日救我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来日说不定就会死在我手下。”
段逍惨白着脸笑了一声:“温迎你说话真难听。”
温迎抿唇不语。
段逍走到他跟前,挡住她的身体,道:“等你先活下来再说吧。”
“段逍!”武昌王见他说了半天,段逍还执迷不悟,顿时又惊又怒。“你要对你爹动手吗?”
段逍嬉皮笑脸地说:“爹你可就一个宝贝儿子,你真的要让他们放箭,你儿子可就没了。”
武昌王气得脸色怒红,若不是他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真想将这臭小子宰了。
武昌王道:“留我儿一条命,其他人都杀了。”
那些士兵收了剑,提着长枪朝他们而来。
温迎被护在几人中间,目光从四周围掠过,也没发现一处破绽。
也是,武昌王既然要她的命,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她退后一步,不给齐天恒他们添麻烦,就在他们动起手时,士兵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和喊叫。
温迎倏地抬起眼,就看到陈最骑在马上,从包围圈外冲杀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