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其实还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说,我们宇流世家其实并不只是蜀中的大富之家,我宇流家的祖上乃是开国元帅宇流星云之后。”
此言一出,卧榻上的宇流承业竟然面『露』惊骇之『色』,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宇流明轻轻的拍了拍父亲的手背,缓缓说道: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偷看过我们家的家谱。我想,父亲,你所做的恐怕也不仅仅是想让我们宇流家再次成为巨富商贾,而是……而是有更大的抱负吧?”
这时候,宇流明松开双手,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注视着窗外,神『色』肃穆,口中缓缓的说道:
“想我先祖宇流星云将军有百战之功,扶保大楚帝国开国之君赵胤风创立了如今大陆最强的王朝。其功勋是何等的盖世,但是为什么我宇流世家竟然一代不若一代,最后竟然衰落至斯,父亲你考虑过吗?”
不等宇流承业作何反馈,宇流明继续说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作为开国元勋之后就要有这种觉悟,父亲,哪怕你真的能够使我宇流世家东山再起,但是若让朝廷得悉我等乃是宇流星云将军之后,只怕那时我们面临的恐怕是灭顶之灾!比起这些,安安稳稳的在这里与儿子共享天伦、终老一生,岂非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呢?”
说到这里,宇流明猛然回身,目光哀怨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口中说道:
“父亲,孩儿出生时就失去了母亲,孩儿自懂事起为了让您放弃复兴家族的愿望,默默的努力了十多年。但是,直到今天,您……”
正在这个时候,卧榻上的宇流承业喉咙里猛然发出一阵莫可名状的“呜呜”声音,紧接着他竟然颤微微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向着宇流明缓缓伸出,似是有要紧话对儿子说。宇流明见状,慌忙上前两步,握住父亲的右手。宇流承业的右手同样反过来死死抓住自己儿子的双手。宇流明只感到父亲的右手中似有硬物,接过来一看竟是一枚玉佩。
此时此刻,宇流承业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浑身上下颤栗不止,未几,鼻孔和口中竟然都沁出了鲜血,眼见是大限将至。宇流明见状不禁惊慌的大叫:
“父亲……”
却见宇流承业伸手在自己沾满鲜血的衣襟上轻轻的沾了沾,然后伸出食指缓缓在床单上写着什么。
片刻之后,宇流承业便在床单之上写下一行小字:
我死族生,我死犹荣,身虽死志长生,成功成仁,在乎一心。
未几,从宇流承业口中发出一阵呜咽之声,随即双目圆睁,双手抓向虚空,似有不甘之意,片刻之后,眼神中的生机陡然涣散,双手也颓然垂落,宇流承业就这么去了。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的双眼依旧圆睁。眼神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有对家族复兴的遗憾,也有对自己儿子的欣慰,还有对世事的无奈……
这一刻,宇流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扑在父亲的床头,痛苦的哭喊:
“父亲……”
一时间,宇流明府上顿时陷入一片悲哀之中。浑浑噩噩之中,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宇流明渐渐清醒过来,目光再次触及到已经逝去的父亲慈祥而又倔强的脸庞,泪水再次朦胧了宇流明的双眼。他就那么默然的站在父亲的身边。良久,宇流明轻轻的拭去脸上的泪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杜云已经等待了很久。宇流明看了杜云一眼,缓缓的说道:
“杜云,老爷已经去了。”
“少爷……”杜云眼含泪水的答道。
宇流明摆了摆手,又缓缓的摇了摇头,神『色』凄然,口中说道:
“你去安排一下父亲的后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杜云退下后,宇流明沿着大厅旁的回廊,缓缓的向着后院走来。沿着小路,宇流明一路来到花园内,这里倒是别有一番景致,一片早春的碧绿映入眼帘,各种植物在园内错落有致的生长,却很难看出有人工栽培修剪得痕迹,看来这个花园的匠人绝对是个技艺精湛的高手。现在是早春,园内的花朵并不多,只是零星的点缀在碧绿『色』上,却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但是这样的景致,在此刻的宇流明看来却依旧是灰暗无比。
这时候,宇流明看见一个老人正一个人静坐在花园的水池边,悠闲的观赏着水池中的事物。老人一头银发披在身后,随着微风轻轻的摇曳,与他整个人的宁静结合在一起,正是一静一动的完美搭配,古之名士莫过于此。
“你来了?”
老者并没有回头,幽深的目光注视着池中的鱼儿,口中却说道。
宇流明看着老者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崇敬的神『色』,随即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老师!”
老者依旧没有回头,口气平静的说道:
“你父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宇流明神『色』一黯,口中说道:
“老师……”
“你有什么打算?”
宇流明闻言,神『色』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茫然。此时只听那位老者悠悠的说道:
“没想好,就不用想了。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过来陪我观鱼吧。”
宇流明缓步来到老者身后一尺的距离恭敬的站定,目光在对方的身上逡巡片刻后渐渐的移向池塘。只见池塘中一汪碧水之间几只可爱的鱼儿正聚在一起争抢老者抛到水里的食物,偶尔还会在水里掀起几许波纹,颇为有趣。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这鱼儿这么欢腾,我想恐怕是因为有同伴在和他们争抢食物的原因吧,有竞争才会有动力,如果说没有同伴的争抢,食物足够充足的情况下,这些鱼儿恐怕反而不会表现出如此活跃的生机了。也许,人生也是一样,一切的快慰,原本就只是存在于拼斗当中。”
听了宇流明的话,老者淡淡的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透『露』着一丝不以为然。宇流明见状,不禁询问道:
“怎么,老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古人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看到的仅仅只是鱼儿在争抢食物,却根本没有看见他们的内心,你怎么知道是因为拼斗才激发了鱼儿的生机呢,其实你看到的不是鱼,只是你自己,你刚才所表达的也不是一个道理,仅仅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为师难以苟同。”
一席话,对宇流明似乎有些触动,同时也勾起了宇流明的谈兴,忍不住继续问道:
“那么,既然老师认为我说得不对,想必一定从这鱼儿争食的景象之中看到了些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也好让徒儿亲身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