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漫长得像是无尽流淌的溪水。
沈慕琼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她躺在床上有点想不通。
一个凡人,竟然一本正经的说要与神为敌,他这是疯了吧?
不应该啊,难不成时间逆转,还有这种伤害神智的副作用?
她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瞧着屋外斑驳的树影,迎着幽蓝色的月光发呆。
就算逆转十年是为救自己而来,可若要与神为敌,未免太过草率。
她掀开锦被,掌心燃起一簇火光,披了件衣裳,独自走到了院子里。
青州衙门安静得可怕。
李泽应该和赵青尽一起去了刘宋家蹲点,书房里只剩下石江还在埋头批阅公文。
沈慕琼路过的时候,石江脚边还剩下小山包一样的高度。
真惨。
她摇了摇头。
夜深人静,月压屋檐,腊月的深寒如刺骨的刀,擦着她单薄的衣衫。
她径直去了藏书阁。
按照李泽的说法,八年后,青州结界崩塌,咒禁院全员战死,只剩下沈慕琼一个人还在苦苦支撑。
她推开木门,看着内里寻常的模样,点燃了那根连通真正咒禁院藏书阁的蜡烛。
屋内的博古架快速地后退,通天高度的藏书阁映入眼帘。
沈慕琼提着衣摆,踏着旋转直上的木梯,她心头有几个疑惑,始终找不到答案。
为什么李泽可以逆转十年时间?
六界辽阔,不排除天赋异禀的凡人修士,但时间术法根本上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玩意,如果李泽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怎么能将时间分给六界所有的生灵,以至于整个天下都倒退十年?
沈慕琼之前说,时间来源于大椿树,其实是假的。
她只是不想李泽担心。
假若每个人的时间是一条长长的纸,那么沈慕琼用来困住猫妖的时间牢笼,以及抹掉陈员外那三天记忆的置换,本质上都是从她的生命里减去对应的长度,如同剪纸一般,覆盖到对方的纸条上。
以此类推,李泽如果要逆转十年,前提条件就得是,他自己手里有近乎“永恒”的时间。
这怎么可能。
就算身为大椿树的守护者,得大椿庇佑,也要不出那么多时间来。
所以李泽到底是以什么代价逆行而来的,对沈慕琼而言,是个疑惑,是个未知。
其次,是咒禁院全员战死。
李泽对咒禁院了解有限,沈慕琼却对这里一清二楚。
整个咒禁院,是由里蜀山四大妖共同支撑的,守护另外三个结界的妖怪,要和沈慕琼比实力的话,可不比她差。
怎么就会突然之间,四个结界全都塌了呢?
再次,是今天下午刘宋说出的话。
他说:八大门派的逸轩长老,让他遇到老虎,就往青州咒禁院跑。
这其实很怪。
沈慕琼将书架上八大门派的册子取了下来,念叨着逸轩两个字,翻着里面的记载。
八大门派知道结界一事是不假,但这个长老,怎么会知道老虎的事情?
就连沈慕琼也是在藏书阁里查找了一整夜,找到关于伥的记载之后,结合刘宋的话,才确定山里确实是虎伥。
可早就知晓是虎伥的八大门派长老,却对这到手的功德放任不管,这本身就很奇怪。
沈慕琼坐在木梯上,将整个八大门派的记载翻了一个遍。
奇怪的是,她没能从中找到任何一条,关于一个叫逸轩的长老的内容。
这不应该。
就像是八大门派了解咒禁院一样,咒禁院也一样了解他们。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刘宋说谎了,要么就是这个人,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沈慕琼想到这里,合上书,陷入沉思。
打破深夜宁静的,是院子里传来的一声巨响。
轰的一声,震掉了沈慕琼手里的册子。
她忙从藏书阁出来,往前院赶过去。
转过回廊的瞬间,正好对上了一双闪着青光的眼睛。
一只老虎,白的,带着黑色的花纹,眼神发愣,瘫着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
那身型确实大得离谱,脑袋比蓄水的缸都要大。
老虎身旁,坐着累瘫的赵青尽。
一旁李泽,探手抚摸着虎皮,认认真真说着:“真是张好皮,能给慕琼做个好毯子。”
他说完,轻轻拍了两下,那白虎就浑身一个激灵,目露惊恐,却一点不敢动弹。
这场面,沈慕琼已经不惊讶了。
此时,上气不接下气的赵青尽,指着身后的庞然大物:“多大的气啊,那虎伥半夜带着这么大只老虎,就摸到刘家去了。”
说到这,他感慨起来:“我们一直以为就只有苏琳琳一个虎伥,实际上不是,这老虎身边还有刘宋的正妻林娇娥。”
沈慕琼蹙眉:“两个都在?”
“对,而且两个都坚定地要刘宋的命。”赵青尽嗓子里冒一口白烟,“也不怪那刘宋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府衙跑,她俩宁可进锁妖塔,也要要了刘宋的命。”
说到这,他补了一句:“那苏琳琳说了,她起初只是逗逗王玉堂,后面看着这个人老实巴交,就觉得想帮他。她原本的计划是杀死林娇娥之后,再杀死刘宋,那天本来是计划好了要杀刘宋,故意引着刘宋上山,想着他死了之后,告诉王玉堂刘宋藏在山里的银子在哪,让他带走,算是积德了。”
“结果呢,谁知道那刘宋丧心病狂的,把王玉堂当成了挡箭牌。”赵青尽干笑一声,“这举动,一下激怒了林娇娥和苏琳琳两个人,两个女人一同看清了一个男人的真面目,竟冰释前嫌,并肩作战了。”
“昨天刘宋躲在府衙里,这里有你的结界,她们进不来,今天石江把刘宋绑在院子的柱子上,这就有了下手的机会。”
沈慕琼听懂了。
她上前俯身,瞧着那人事不省的老虎,问了一句:“得手了么?”
听到这话,赵青尽的嘴角都要掉出面颊了:“要不是我出手,她俩就得手了!”他指着李泽,“这人,站在一旁屋檐上,踏踏实实地赏月!”他越说越是痛心疾首,“虎是我打的,也是我背回来的,他这一路上,全在盘算这老虎皮能给你做什么东西了!”
李泽闻言,转过身,一本正经地拱手深鞠躬:“赵大人辛苦了。”
那一瞬,赵青尽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马上摆手,诚恳求饶:“别说了,我不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