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交界往江上村的赶要不要太久。
日落之前,马车就停在了江上村县衙的门口。
县衙中,除了躺在正中盖着麻布的尸体,还有几员受伤的暗卫,背靠着墙角,艰难的支撑着。
姜随顾不上停马车,先冲在了最前面:“沈周!”
他三步并作两步,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倒在手里一颗:“快吃下,这是叶神医给的固元丹,效果很好。”
沈周靠在墙边,嘴角带血,面色很差。
他和姜随一样身形纤瘦,却比姜随年长高挑。
此时此刻,受伤不清,背靠着白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随将固元丹硬生生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一阵微光荡漾而过,沈周猛地吸一口气,而后爆咳不止,直到吐出一口黑血,才弯着腰来回地喘息。
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目前还好。
姜随这才安心,拿着手里的药瓶,赶忙分发给其他受伤的暗影。
“不简单。”李泽站在院子里,面色深沉,“来青州前,这一众暗影都是我千挑万选,钦点出来的,各个身怀绝技,修为不比仙门那群家伙差。”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从众人身上扫过。
来调查齐平的四名暗影,虽然伤不致死,但无一人全身而退,说明对手的实力确实高强。
沈周抹掉了嘴角的血迹,扶着墙站起来,捂着胸剑联合的位置,点了下头:“那女人只攻鸠尾穴。”
他踉跄两步,走到李泽面前,当即就要跪下。
李泽提前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不必如此。”他说,“你们都尽力了。”
听到这话,沈周叹息摇头,更觉无颜以对。
“坐下说。”李泽扶着沈周,将他安顿在最近的一块大石头上。
沈慕琼则握着戒尺,俯身瞧着齐平的尸体。
麻布掀开之前,她已经想象到尸体是个什么样子。
齐平趴在地上,面露惊恐,死不瞑目。
两手无助地扣着地面,后脑的发髻凌乱不堪。
沈慕琼蹲下身,小心翼翼将他后背的衣裳往下退了些许,在脊柱正中看到了熟悉的脚印。
“是同一种手法。”她沉沉道,“难为齐平一把年纪,头发稀少,还被硬生生扯掉了些许。”
“那女人从背后抓着他的头发,捂着他的嘴巴,脚踩在脊柱上……”沈周说不了几句,就要喘息一下,歇口气,“硬生生把人捂死的。”
“齐平不跑?”沈慕琼回眸望去,“你们和她战的时候,这个江上村里尹不逃命?”
沈周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他摇头,话音犀利:“让他跑,他跪在地上求罗汉保佑,还在那拉架,让我们不要欺负一个女人。”
院子里沉默了片刻。
沈慕琼挑眉看着地上的尸体,半晌点了下头。
这属实没辙。
“那凶手有什么特征?”沈慕琼一边将齐平的外衫脱下,一边追问。
“黑斗篷,白衣,没见她用什么武器,带一个铁面具,眼睛以下都遮起来了。”沈周说,“我们四人合力才能近身,打掉了她的面罩。”
他顿了顿:“然后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们全打翻了。”
讲到这里,沈周眉头紧皱,沉默了片刻才又说:“她是有点怪的。”
“怪?”沈慕琼没回头,瞧着脊柱上那块青紫色的痕迹,总觉得这个踏痕与之前的有些不太一样。
颜色有点浅,脚掌似乎也比较小。
是错觉么?
不等她多想,沈周忽然道:“她杀了齐平之后,站在尸体旁。”他伸手指着沈慕琼,“就是沈大人现在站着的位置,向我们每个人行了个礼,还道歉了。”
这确实不同寻常。
沈慕琼面露惊讶,回眸瞧着沈周,格外震惊地问:“你说什么?”
“她当时,将地上的面罩捡起来之后带在脸上,颔首鞠躬,跟我们每个人都说了抱歉。”沈周蹙眉,“我当时虽然有些迷糊,但看得真切。”
“确实如此,她挨个地道歉了。”另一个暗卫附和道,“说是各走各的阳关道,她也是不得已为之。”
院子里的气氛登时就诡异了。
谁也没见过还会给人道歉的杀手,以至于沈慕琼半天没回过神。
她半张着嘴,颇为惊讶地点了下头:“还有别的特征么?”
沈周想了想:“有铃铛声。”他说,“她带脚铃。”
那一瞬,沈慕琼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
时间久远,但却此生不会忘记的名字。
但这灵光一闪,很快就被沈慕琼自己先给否定了。
也许是看出了沈慕琼的异常,李泽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慕琼也不隐瞒,坦言:“我想起一只大妖。”她说,“她也是这样,伤害了不应该伤害的生灵时,会诚恳地道歉,也喜欢戴着脚铃……”她顿了顿,“也曾在咒禁院,呆过很长很长的时间。”
“肯定不是她。”沈周打断了沈慕琼的话,“和我们交手的是个女修士。”
修士,凡人之躯。
断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沈慕琼浅浅一笑:“当然不可能是她。我认识的那个,已经死了……二十余年了吧。”
不可能是她。
已经完全消失在天地间的妖怪,不可能再一次出现在这世间了。
冥界的路,有去无回,六界规则一直如此,这一条至今没有任何人打破过。
沈慕琼细细看着面前齐平的尸体,对李泽道:“你还带着脚印的拓印图么?”
李泽点头,自怀中将两张纸都拿了出来。
一张是青州城水渠女尸的,另一张是穆庄黄桷树男尸的。
沈慕琼将两张纸拿在手里,比着齐平背后的踏痕,细细看了许久。
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江上村。
姜随将几位重伤的暗影搀扶到马车上,又叮嘱车夫注意安全,给了不少银子,这才转身回到院子里。
他点了灯笼,照着被害人的后背,“咦”了一声。
“这个脚印有点小啊。”他说,“而且力道似乎也不如前两个。”
沈慕琼点了下头:“确实不一样。”
不一样的行凶者,相同的手法……
“这是个多人作案的结果啊。”她将纸张叠好,“整个青州,除了罗汉堂,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有此等实力的组织了。”
说到这,她忽然蹙眉:“我们是不是把赵青尽扔在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