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纷纷扬扬。
晶莹剔透的六瓣雪花,打着旋转落在沈慕琼灰白的发丝上。
张娘关切地说:“您这白发又多了些啊……”她皱眉,“弄些碎生姜敷一敷,听说能有些效果。”
沈慕琼清淡笑起,点头致谢:“多谢,我会试试的。”
簌簌落雪之下,沈慕琼站在回廊里,一身黑衣与身后雾蒙蒙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一点也不突兀,反倒是带着种超然的美。
“光是外敷也不行。”张娘叹息,“您还是思虑太重了,有些事情,交给下面去做,别太劳神了。这天下缺了谁,太阳都一样升起。”
张娘本意是想说些舒心的话,可这话说出来了,却没能让沈慕琼舒心。
她不动声色,颔首点头,敷衍道:“谢谢。”她示意正堂,“我去看看那边。”
张娘还想说什么。
“别急。”沈慕琼笑着说,“你别急,那孩子不会死。”
张娘想说的不是这些。
但她看着沈慕琼轻松惬意的笑容,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只笑着“唉”了一声,“有您在,我放心着呢。”
看着沈慕琼转身远去的背影,张娘的笑容渐渐变成了心疼。
自从认识了青州咒禁院的沈大人,她偶尔也能从在茶馆里喝茶的修士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无一例外,都说她是无所不能的大人物。
张娘捻着手帕站在回廊中,看着漫天飞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觉得沈慕琼挺累的,不是身子累,而是那种掩盖不住的心累。
要是有什么事儿能帮上她就好了。
张娘没追上去,站在回廊上,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沈慕琼确实心累。
初冬飞雪,天神哭泣。
她一边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说案子,一边脑海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雪不会跟李泽还有赵青尽有关系吧?
这念头来来回回闪了几十遍,她心相当累。
一边觉得有赵青尽在,应该没这个可能性,毕竟赵青尽骨子里带着几分优柔寡断,脑瓜子也不是很好用,肯定不会放任李泽胡闹。要是李泽杀上天界去,绝对会马上来找沈慕琼救场。
另一边又觉得,万一是李泽脑袋不正常,把赵青尽打得没有还手之力,逼着他上天去了呢?
应该不会,自己的徒弟没有这么傻……
就这么杀上去,不得激起个六界大战?
怎么也不会这么平稳,一点反应都没有。
问题不大。
这么想着,脚步已经走到了正堂外。
林家家主原本被方南絮絮叨叨的已经快要睡着了,这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仪如鸾凤,气如芝兰的绝美女子,两眼顿时有神,赶忙起身拱手,一个劲给方南使眼色:“这位大人是?”
瞧见林高阳这副模样,嘴皮子都快磨烂的方南就差把怒字写脸上了。
他拱手对沈慕琼行了个礼:“这位是沈慕琼沈大人。”
“哦,沈大人啊……”
“是京城沈国公家的嫡女,是随世子殿下一同来青州府衙任职的。”方南说完,瞪了林高阳一眼。
满脸横肉的林高阳,堆了一脸的笑意眨眼僵住了。
美人虽好,但不论是沈国公还是大梁世子,他哪一个都惹不起。
他忙恭敬地行礼:“呃,在下林府林高阳,是这府里的当家人。”
此刻,沈慕琼才迷糊过来,方南口中所言,是李泽做给自己的假身份。
当时就说万一某人他不在,好拿出来应急,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日。
眼前,林高阳又是命人沏上好的茶,又是送来暖炉抬来炭火,还给沈慕琼端上了点心。
“沈大人能来,我林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他说得谄媚,眼睛笑成一条缝。
沈慕琼不同他虚与逶迤,直言:“人祭一事,到底从何而来?”
林高阳一听,笑意就散了大半,多少带着些许不耐烦,走到一旁的椅子前,抓了一把盘子里的花生:“这事情,是杏家村自己的事情,不劳沈大人费心。”
他懒散地靠着椅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方南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再开口理论,却被沈慕琼拦住了:“方大人,杏家村里尹现在何处?”
“呵!”林高阳冷笑一声,抛进嘴里一颗花生米,“谁来也不管用!”
他歪了下嘴,斜眼瞧着沈慕琼:“沈大人,不是我说,你一个女人家家的管这个事情干什么?你就在你的院子里绣个花,讨世子一个开心,不就行了?你这装模作样的,有什么意、义?”
“再说了。”林高阳两指掐一把花生,嘭的一声,花生壳爆开个口子。
他一边往外倒,一边敷衍道:“我们杏家村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就算去找里尹大人,也只能吃个闭门羹。”
风雪依旧,沈慕琼看着他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十足惊讶。
“闭门羹?”她声音大了点,“他们家门耐打么?”
林高阳愣了一下:“什么?”
和林高阳一样震惊的,还有神宫的守门人。
赵青尽带着李泽从天门开始,不出半个月就打上了神宫。
这等速度,简直令人发指。
守门人一身铠甲手握长枪,连连后退:“太子殿下!神宫前不得无礼!”
赵青尽擦了一把手中长剑,就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你这话我一天听八十遍。”他竖着手指了下身后,“你要不要跟他说?他特别擅长说服。”他边说,身旁青鸟像是赞同一般,边绕着他飞了三圈。
守门人小心翼翼地往他身后望过去,就见一人金光护体,所到之处哀嚎连连。
不太像是正经说服的样子……
“这……”几人面面相觑。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从太阳的方向冲破了神宫大门,咣当一声,掀掉了神宫半个屋檐。
“废话真多。”李泽从他身后擦肩而过,迈上了往神宫前行的路。
守门人想阻拦,却被李泽一个目光瞪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径直往神宫的方向走,恰好听到宫内传出的话语。
“一个凡人,你们怕他干什么?他能掀起多大浪花?那是六界最卑微的蝼蚁啊,是见到我们要跪在地上祈求恩泽的家伙啊!他蛊惑太子,罪该万死!”
李泽笑了。
他缓缓踱步上前,看着大殿正中背对着他的白发少年。
似是寻常凡人二十五六的模样,白发翩然,一身珠光宝气。
“我想起来了。”李泽道,“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反正龙柱塌了,可以趁机利用残存的力量,重振神族。”
白发少年大惊回眸,对上李泽杀气翻滚的眼眸:“可惜我剑太快,后半句话没听全,你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