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汐。
赵青尽半个身子从窗口探进来,眯着眼瞅着纸上的名字。
“嘶……”他琢磨了片刻,“这怎么还跟她扯上关系了?”
沈慕琼也难得瘪嘴,“啧”了一声。
她目光落在李泽面颊上,叹口气,小声道:“这是你师祖。”
李泽一怔:“谁?”
“你师祖……”她说,“我的师父。”
说完,她才将自己的手从李泽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一会儿我再给你们俩解释。”她目光从两人疑惑的面庞上划过,于紫檀木桌的另一边转身,身后闪烁的星辰,如梦似幻。
书房里烛火微微跳动,沈慕琼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问:“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你和那群匪徒不一样,你是卧薪尝胆,以同流合污为掩护,从内部保护那群小女孩的?”
听到这话,苏云脸上有点发烫。
“也不完全是。”他有点扭捏,“我确实是想着只要混迹其中,就能多救下几个。但是我跟您说这些,确实不是因为这个……”
他清了下嗓子,说得直来直去:“我主要是为了自保。”
沈慕琼有点迷糊:“自保?”
她没明白,他说了这么多,不能说和案子有所关联,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怎么就能让他自保了?
苏云尴尬地挠了下鬓角:“其实,我本来想着青州府再怎么抓我回来,我只需要掐个术法,最多在这里有吃有喝的住几天,之后就可以脚底抹油离开了。”他干笑一声,“说来惭愧,在我不知道大人是咒禁院正术之前,确实没把在座的各位放在眼里。”
他说得这么赤裸裸,让屋内其余几人,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反应。
他还特别真诚地强调了一下:“真的,不懂术法,肉体凡胎的,我根本不担心啊!”
不懂术法,肉体凡胎……
沈慕琼面无表情地点头,口气特别中肯:“你下次还是担心一下。”她顿了顿,“所以你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我你的灵根稀有,希望我们法外开恩?”
苏云抿嘴,他沉默片刻:“我其实没讲完。”他说,“我现在才知道,我被骗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人着实有点懵。
“当时,逸轩长老一边教我最基础的术法,一边教给了我六界最基本的规则……”
苏云记忆里,术法不难学,规则却多如牛毛。
天道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六界又各有各的不同。
他光是听就听得头大。
“别的你都可以忘记,独独一个地方,你这辈子都要记着。”逸轩坐在大石头上,瞧着面前疲劳不堪的苏云,“这六界有个自诩维护天道的咒禁院,他们恃强凌弱,欺压弱小,是由最凶恶的四大妖兽组成的。”
逸轩一边说,一边叹息:“凡人被其蛊惑,以为他们是斩妖除魔的英雄,其实不然。”
“不过是聚在一起的伪善罢了。”他指着洞窟中一扇隐蔽的石门,“如若真的是斩妖除魔的英雄,为什么这大蛇在此这么多年,他们都不来除掉?”
逸轩笑意更深:“因为这蛇,才是他们的同类啊。”
苏云信了。
或者说,他从来未曾怀疑过这个观点是不是正确。
几乎下意识地认定,从八大长老口中说出来的话,一定是正确的。
毕竟,位于修士顶点的长老,没有必要骗他啊!
“别说是你了。”沈慕琼转着手里的戒尺,深深地点了下头,“连我都觉得十分有道理,我都找不出话来反驳。”
她笑了,转身看向身后两人,打趣一般地问:“你们俩觉得呢?”
李泽:“一派胡言。”
赵青尽:“很有道理。”
赵青尽说完,愣了下。
他看着李泽冰冷的侧颜,忙摆手:“胡说八道!什么人啊这是,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么!咒禁院什么样,我会不知道么!”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苏云忽然大声道,“直到刚才我才发觉,这位大人,咒禁院正术,竟然为了救下那些孩子,不惜以身涉险,亲自深入蛇穴……我才觉得我有可能被骗了。我将这些说出来,一来是想告诉各位,我确实和那群贼人不一样,我确实是打入内部,保护了孩子。二来也是想求证,想问问各位,咒禁院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以前这么多年都不管,为什么今天突然就出手了!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隐情?”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让整个书房里鸦雀无声。
赵青尽双手抱胸,挂在窗户上望着他义愤填膺的模样,轻笑一声:“这家伙还真敢说啊。”
苏云拱手行礼:“我知道这么做确实很冒犯,但我想不明白逸轩长老为什么要骗我,当时的我只是如同蝼蚁的存在,他骗我有什么意义?”
屋内安静了片刻。
沈慕琼注视着他的眼眸,思量片刻道:“如果他没有呢?”她看着苏云,“如果咒禁院就是打着天道的幌子,恃强凌弱,欺压弱小呢?你现在身在当中,面对着咒禁院正术,你想怎么做?你能怎么做?”
苏云想也没想,义正言辞:“那我会赌上性命,与你一战。”
沈慕琼注视着他的眼眸,与方才讲述时沉浸在过往中,充满哀伤的双眼不同,这双眸子充满了力量,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不是在说谎。
沈慕琼没停下,挑眉道:“你赢不了。”
“那又如何!”苏云的声音更大了,“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这份决心,这份觉悟,令人惊叹。
“龟龟……”赵青尽颇为感慨,“你真得感谢你骨子里是个善人,才没被逸轩给拉下水。”
他看着不明所以的苏云,歪嘴嘟囔了一句:“你不是问他为什么骗你么?跟你讲,这个人可是让六界都小刀拉屁眼,开了眼的。你觉得他骗你很奇怪是么?在他那,骗人哪里算什么本事,他还骗神呢!”
赵青尽话里带气,说的苏云一愣一愣。
“那为什么人祭一事这么久,那大蛇在杏家村这么多年,咒禁院都没见有人来处理?难道不是包庇妖族同类?!”
“哎呀……”赵青尽摆手,“那不过就是条大一点的蛇而已。”
“是相柳。”沈慕琼笑眯眯的纠正他。
“对,那不过就是条大一点的……”他一滞,忽然察觉到不对,声音都高了八度,“什么玩意?相柳?”
房顶上躺着听热闹的姜随差点笑出声。
房檐下,赵青尽懵了:“我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不知道?”
屋内三人,齐刷刷投来无语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