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追出去的赵青尽,叶虚谷满心抱怨:“哎呀,至于么。”他看着李泽,“你去年跟我说固元丹能发大财,我这才专心研究了一阵子,做了好多。”
他支着下颚,歪着嘴:“结果卖不出去啊!我都是见人就送两颗的,还没我那神仙膏卖得好。”
“你信他。”沈慕琼点了下头,“是你自己说的,如果我们能见到过去的你,务必告诉你多做固元丹,多囤一些。”
“我自己?”叶虚谷有点懵,“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大概六年之后。”沈慕琼看着他,笑了,“那时候,你苗条多了。”
叶虚谷眨了眨眼,半晌他才仿佛理解了事情的原委:“哎,对了,你们都没说,六年后到底发生啥了?”
李泽逆转十年的事情,原本只有沈慕琼知道。
后来为了诈出赵青尽,故意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那之后却无人再提,想来是赵青尽没有再一次外传。
看着眼前撅着屁股的叶虚谷,沈慕琼想起当年他一身破烂衣着,为了一口粥,翻世子府墙头的样子,笑了:“还能怎么样,金刚罗汉破坏了四大结界,将支撑六界的四棵树毁了三棵。六界崩塌,生灵涂炭。”
叶虚谷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等了片刻,半张着嘴:“那我呢?我怎么样了?”
沈慕琼没说话。
叶虚谷死的时候,她也没能看到。
那时她急于前往青州确认结界的情况,没能在叶虚谷生命的最后一刻陪着他,只见证了赵青尽的陨落。
此时李泽缓缓开口:“为了拖延时间,你和金刚罗汉战了一场。”他言至于此,没继续说。
但叶虚谷听明白了。
他了然点头,笑了:“可以可以,也算是出了把力。”
说完,他挣扎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饿了,先去找吃的去了。”
扶着墙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乐呵呵地瞧了李泽一眼,拍着自己的胸脯,十分自豪:“看,我这人还是用处多多吧!”
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把李泽和沈慕琼都看得有点迷茫。
在叶虚谷渐行渐远的笑声里,屋内只剩下李泽和沈慕琼两人。
室外寒凉,炭火温暖,经历了幻境一事,沈慕琼现在总觉得和李泽单独在一起,十分尴尬。
她有些不自在,怕对上李泽的眼睛,便想找个借口支开他。
“我有一事不明。”
没等沈慕琼开口,李泽倒是先说了起来:“你们一直在说四个结界……”他看着沈慕琼,“龙柱不算么?”
沈慕琼一滞。
“若说不算,先前李将军提起来的时候,也不像是不算的样子。”李泽倒了两盏茶,一杯推给沈慕琼,一杯自己端起,吹了吹上面温润的水汽,他话音柔和,却又带着些许不容置喙的味道,认真地问:“是曾出过什么事?”
天下四个结界,最后的支撑却是龙柱。
至于原因,从头到尾没人问过,只有李泽,郑重问出这件事。
沈慕琼婆娑着茶盏边缘,想了想:“龙柱不是没有结界。”她说,“龙柱在皇城里,皇城宫墙其实就是结界。”
“它的守护者去哪了?”李泽追问。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
沈慕琼叹口气:“就是沈芸汐啊。”
说完,端起茶盏,却又觉酸涩,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沈慕琼对师父的记忆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美好。
她眼中的沈芸汐,懒惰、邋遢、如果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那她起码能睡二十个,余下的四个时辰就窝在躺椅中,安静一整天。
教导基本靠悟性,实战基本靠命硬,沈慕琼自从成为她的徒儿,就没过上一天清闲日子。
等到沈慕琼自以为小有成就,已经算得上是令她骄傲的徒儿了,却被她毫不含糊地赶出了师门,从此守着大椿树。
以至于,沈芸汐死的时候,她都不在身边。
万籁俱寂的夜里,忽然满天幕划过璀璨的流星雨。
沈慕琼正感慨世事无常,又是哪位六界的大人物烟消玉陨的时候,赫然发现,她感受不到沈芸汐的存在了。
她记得人世那一夜,中秋未至,月仍未圆。
她利用藏书阁急匆匆赶往京城咒禁院,瞧见的却是另外几人沉默不语的样子。
沈慕琼一把揪起白修的衣领,对上他眼眸的一瞬,忽然什么都不敢问了。
那双眼眸里闪着微光,带着泪痕,努力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平静。
沈慕琼就那样揪了很久,才缓缓松开了手。
谁也没说话,尽在不言中。
“她为什么会死,白修也不知道。”沈慕琼说,“妖族之间,彼此的纽带并不深,就算她是我的师父,也仅仅只是师父而已。对于妖怪来说,复杂的感情是多余的。”
这句话她说得很郑重。
既是解释,也是说给李泽听的话外音。
“妖族实力至上,地位是真拳头真术法斗出来的。太多感情的妖怪,意味着有太多的弱点。”沈慕琼摇头,“再加上多数大妖比起热闹,更喜欢孤独,离群索居才是常态,所以我们彼此之间,都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线。”
“汉明在洞窟中指责我的时候,我确实没法反驳。”她轻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也不知道强大如她一般的妖怪,在什么情况下,会这样悄无声息地陨落。”
时间像是一条纽带,二十余年的光阴,所有人都以为会厚重地掩盖所有的伤痕,抹去所有生离死别的痛苦。
可真正历经了这一切后,再回头,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有些人,哪怕从此之后再也没出现过,可音容笑貌却依然可辨,甚至更加明朗。
就好像他们穿越了时间的长河,跨越了存在与虚无的界限,以遗憾为引,缠绕在了未亡人的灵魂上。
沈慕琼从来没想过,她刻意遗忘的、故意避免的,想要永远都不面对的这场无声的死亡,终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她的视野里。
她以为她躲得掉,她以为她终会忘记。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如今所做一切,到底是为了除掉罗汉堂,除掉逸轩,还是为了她自己不再逃避,不再后悔。
“如果可以,我想……”
沈慕琼话没说出口,石江从门口探出脑袋:“又出事了。”
这个又,很精妙。
他为难地说:“陈家大院的陈瑶,一夜之间,突然变成老妪模样,瞧着像是年过半百了一样。”
半百?
沈慕琼有些诧异。
此时此刻,她站在陈瑶面前,心中五味杂陈。
他把这个叫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