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汐看着他渐渐收紧的眉头,就算李泽不回答,也明白他要说什么。
她手里没停,从林林总总的盒子里一样一样地往外展示着。
早就应该消失的《女史箴图》、尸身不腐的口含玉、白虎脖颈上特殊的铃铛、灭魂钉、龙鱼的妖丹、相柳的妖丹、狍鸮的妖丹……
还有几张召唤妖兽的阵法图纸,第一页旁就写着鬼车的字样。
当最后一个盒子打开的时候,沈芸汐从里面拿出一枚戒指。
“妖怪和凡人的约定,是需要信物的。”她说,“大多数信物都是嵌在身体里,也有少部分是这种特殊材质锻造的物件,一旦带上就无法取下来。”
沈芸汐两指捏着戒指:“这一枚,如果没说错,这一枚应该就是那水虎和陈员外之间约定的信物。”
看着李泽不置可否的神情,她轻笑一声,又放回了盒子里。
“至于你捡到的那本隐藏气息的秘法……”
沈芸汐探头望过去,在盒子的缝隙里瞧见一本:“在这。”
她从下面抽了出来,举在手里:“看看是不是这本。”
说完,递给李泽。
那封皮有些破损,但仍让李泽神情微变,原本平静的面庞上闪过一抹惊讶。
看来就是这本了。
沈芸汐心下有了判断。
也就是说,沈慕琼所说案件当中每一样关键物品,此时此刻,都在她的库房里。
“果然……因果有序,但世事无常。”沈芸汐轻笑,“沈慕琼没有轻举妄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折回来找我,这判断是正确的。”
“短短两百多年,这些物件,一个又一个地从我这库房里消失不见……”她自嘲般的笑了一下,“我还没死,东西就被分没了,属实怪异。”
夜风微微吹拂,虫鸣阵阵作响。
望着库房外深邃的天空,看着漫天星辰,沈芸汐忽然话音一转:“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逆转十年这种荒谬的事情。”
她目光清澈犀利,注视着一旁的李泽:“不管是沈慕琼,还是我,都没有这个实力。如果逆转十年只需要一个神秘的法阵,那我可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有太多遗憾了。”
说到这里,她手支着下颚:“我只能推测,我可能是出于某种考量,对白修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月色清幽,整个院落像是蒙着一层幽蓝色的光。
“你会逆转十年,不是因为我的术法,只是因为……”她蹙眉,“你,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时间本身。”
这种可能性,李泽已经察觉到了。
沈芸汐转着手里的扇子,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笑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他没回应,却转了话音,直戳重点:“怎么帮到沈慕琼?”
沈芸汐挑眉。
这凡人身上带着的果敢决绝,确实令她钦佩。
但不够。
凡人愚钝,沈芸汐看不上他们的痴情。
她活了太久,所见皆是凉薄。
情到深处转情薄,爱至浓时藏祸根。
她看人一向如此,不觉得这样的凡人,有什么资格与她最心爱的徒弟肩并肩。
她垂眸,试探性地问:“……你就不关心六界如何,也不关心你自己这副凡人之躯,之后会如何?你就不想试着成为能够操控无限可能的那个存在?”
李泽不语。
“你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远高于天道的生杀大权,你想让一个人生就生,你想让他死他就死……你会站在最高处,俾睨众生!”沈芸汐张开双臂,大义凛然,“等到了那一刻,别说帮上区区一个沈慕琼……”
她眼眸微眯:“她的所有都是你的,她的生命、时间、所经历的一切,都能是你一个人的。”
她相信爱情,却不相信无缘无故萌生的情谊。
所有的情爱最初,总有一方是有所图。
或为财,或图色,亦或者单纯的寂寞难耐。
人心隔肚皮,再美好的灵魂在肉眼凡胎之下,也不可能被一眼看到。
沈芸汐眼底流转的光芒十分危险,她下颚微仰,伸出手狡黠道:“若你我联手,就是六界第一的大妖,和六界未来地位最高的凡人……我可以教你时间的奥秘,帮你登上神坛,在这过程里……不,直到我死,你为我所用,帮我做事……如何?”
李泽仍旧一动未动。
他注视着沈芸汐,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分毫。
“区区两百年的蛰伏!我死之后,咒禁院是你的,天下是你的!六界天道都是你的!就连沈慕琼,只要你想,她也是你的!你可以挥金如土,也可以随心所欲,这六界会按照你想要的样子,成为你脚下的乐土!”
她威严尽显,身后闪过无数画面。
画中李泽佳人相伴,金银如山,他权倾天下,视万物为草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见之物皆为他所有,弹指一挥便能令六界跪拜在他的脚下。
何等光辉荣耀,何等风光齐月!
“如何?”沈芸汐快意笑起,甚至极为浮夸的拱手行礼,“只要你允一声,我便让你成为这六界唯一的主宰!”
两人之间极静,四下鸦雀无声,屋外虫鸣不见,天地浑然一线。
沈芸汐躬身行礼,目光注视着李泽的面庞,死死盯着他的嘴角。
她面上浅笑盈盈,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却已经掐出一击必杀的术。
只等着李泽一个点头,亦或者说一个“好”,甚至唇角微动,稍有犹豫,她就会毫不客气的出手。
“这笔交易,你我都不亏,如何?”她声音高了几分,笑意璀璨,格外魅惑。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有人能把她沈芸汐的徒弟当做垫脚石一般,踩着往上走,谁都不可以。
在她将毕生绝学都教给她,将整个天下都托付给她的时候,在她为她取名沈慕琼的时候。那只倔强的九色鹿,那个只会跟她对着干的小笨蛋……
她与她之间,便早已经不是简单的师徒二字可以概括。
所以,只要她活着,让她眼睁睁看着沈慕琼,站在一个野心勃勃、居心叵测的男人身旁……
还不如动动手指,亲手抹掉这个人的存在。
月色迷蒙,一切似乎向着沈芸汐规划的那般前进。
李泽许久不言,目光却格外犀利。
“你说了那么多,是怕我现在就杀了你?”他冷笑,身上发散出金色的光芒,翻滚的杀气根本掩盖不住。
沈芸汐神情一滞。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是不是之后一切都不会发生?未来所有的案子都不会发生,四个结界也不会坍塌,沈慕琼更不会死在龙柱下?”
话中不带任何情绪,情绪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平淡的叙述一种可能、一种推测。
沈芸汐眉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金色的霹雳突兀的落了下来。
轰的一声,劈散了那些令李泽作呕的画面。
“有意思。”沈芸汐起了兴致,“不亏是她看中的人。”
看着青石板上一块黑的的焦痕,她刷的一下摇开扇子,几道白光化成飞驰而来的箭矢,直冲李泽的胸膛。
正好,让她试试这凡人到底几斤几两,到底值不值得她将沈慕琼的一生与未来,全都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