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沈慕琼十分嫌弃:“说什么呢……”她赶忙起身,往李泽的书案旁凑过去。
“现在就看幽州了。”沈慕琼望着屋内所有人,“只要幽州也能这么顺利,我们的胜算就很大了。”
但逸轩不是傻子,他根本没去山江。
赵青尽在山江等了三天,才忽然意识到不对。
“糟了!”
他带着剩下的天族将士,直奔幽州。
沈慕琼将所有人,按照计划,通过藏书阁送到了京城。
整个青州,只剩下她和李泽两个人。
“能赢吧?”纷飞的小雪里,沈慕琼坐在石阶上,伸手接着飞扬的雪花。
李泽坐在她身旁:“不重要。”
沈慕琼轻笑,调侃着说:“世子殿下收了报酬,如今想说反悔可不行。”
“四尊金刚罗汉,三个疯子修士……只有那一次的报酬可远远不够。”李泽淡笑着望着她,“我这个人不那么容易满足。”
落雪无声,沈慕琼两手抱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着他。
她从没想过,如她这般活了千年的大妖,如今竟然也会有些少女的一面。
看到李泽那张好看的面颊,心底竟腾起几分自豪。
我的男人。
想到这,沈慕琼忽然面颊发烫。
她挪开了视线,技巧拙劣地岔开话题:“如果我不是妖,该有多好。”
可李泽脱口而出:“你是妖,依然很好。”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沈慕琼花白的长发:“是我昨夜照顾了你的疲惫,所以没能清晰地传递到位?”
听到这话,沈慕琼把头迈进了自己的臂弯里:“李泽,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讨厌。”
“嗯,现在有人告诉我了。”他话里带笑,语气温柔。
雪夜里,两个人,一盆炭火,身后藏书阁的门大开着。
沈慕琼好奇地瞧着他:“你真的很讨厌,做你的世子不好么?非要来招惹我。”
李泽点头:“嗯,我就是这么讨厌。”他笑着,“我还可以更讨厌一些。”
“为什么呢?”她望着那张面颊,轻声问,“你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个旁观者。”
李泽的手顿了下。
“你其实有能力改变一切,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会做什么以及下一步会怎么做。一直一直,你都只是看着,都只是在某个特殊的环节,轻轻伸出一只手,微微往前推那么一点。”她说得缓慢而清晰,“从你来青州,你虽然在我身旁,却从未打算真的改变这一切,不是么?”
被看穿了。
李泽眸色温柔,手指从沈慕琼的长发里穿过。
“如果我没有危险,你是不是根本不想真的出手?”
雪花落在李泽的衣衫上,他点头:“从我来青州到现在,我都不想出手,我一直一直的目的,都只是带你走。”
六界如何,无所谓。
天下如何,不重要。
李泽一直以来就没说过要改变其他人的结局,他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沈慕琼一个。
他只想要改变沈慕琼一个人的未来。
“你知道么?不能亲手杀死那些诋毁你、辱骂你的愚蠢凡人……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多愧疚么?我从不在乎什么四柱坍塌,就算六界再一次毁灭,我也依然可以带你远走高飞,过得很好。”
沈慕琼侧过面颊,躺在自己的臂弯上,浅浅地笑了:“所以你就只是那么看着?从没想过真的出手?”
面对她的问题,李泽沉默了片刻,点了下头。
“如果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兴许会窝囊地将这股怨恨咽进肚子里。”他摇头,“可我不是。”
只要他想,弑神屠魔不过就只是一念之间。
什么神族,什么修士,什么凡人,他一个人就能手动惩罚全部。
寂静的院子里,沈慕琼垂眸思量了片刻。
“那你现在,不会坐视不理了吧。”她注视着李泽,“妖怪的约定,如果你违背誓言,我就会死。”
李泽眸光温柔如水:“我怎么会让你死?”
“李泽。”沈慕琼轻声说,“你自己就是时间,所以你记得,只要是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变。”
她注视着李泽的眼眸:“不受时间的约束,只要存在,便为你所用。比如那把剑。”
她刻意地隐瞒了誓约,不想被李泽察觉到她小小的计谋。
“我小时候,什么都不行,不会术法,抢露水和果子跑得又慢……”她轻声说,“如果没有遇到白修,没有偷那个果子,没有被沈芸汐收在咒禁院里,我早就暴尸荒野了。”
“昨晚说的那些大道理,都是虚的。”她笑了,“我只是从小生长在这凡世中,比起妖界,这里充满了回忆。”
“不仅仅是和师父的回忆,还有那些短暂出现过的凡人,他们有些是善意的,有些是麻木的,有些与我擦肩而过,便是一生中再也不会见到第二面。”她慢慢直起腰,“但这不影响我喜欢这喧闹繁华的世间。”
“如果要选一个地方好好活下去,在满目疮痍的六界,与烟火气息的人世相比,我更想呆在这里,仅此而已。”
她走过世间繁华,看遍百态人生。
从一只小小的九色鹿,到如今独当一面的大妖。
沈慕琼不是因为背负着守护者的责任,才处处照看这人间,相反,她喜欢这车水马龙的盛世,才欣然接受这份责任。
“如今让我看着它走向灭亡,我接受不了。”她望着李泽,“明明,这天下可以有更好的结果。”
李泽没说话。
“我想要,打破这天道。”她郑重地说。
没想到她说出的是这句话,李泽格外惊讶。
他以为沈慕琼会道歉,会说“利用了你,很抱歉”这样的语言。
可没想到,却是出人意料的话语。
“到现在,我都没有真的对逸轩做什么,是因为我觉得……或者我推测,他的目标不是四个结界,不是毁掉六界这么简单。”沈慕琼望着越下越大的雪花,“以我对沈芸汐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
“她既然已经明确地说要打破这天道,十之八九,已经找到了方法。”她抿嘴,“只是没能告诉我们。”
确实没来得及。
驩兜一战,沈芸汐倾尽全力,才勉强封印了那发了疯的上古神族。
但她消耗太大,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用最后的体力,踉跄着走到伤重的倒地的逸轩身旁。
“喂。”她踢了逸轩一脚,扔下一瓶丹药。
“你不是要誓约么?我答应你。”沈芸汐按着身上被驩兜的长矛戳出的伤口,长舒一口气,“所以、所以你可千万……千万别让我死了。”
说完,她两眼一黑,终究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