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楚平舆君熊琥所率领的楚六万先锋军折戟于鄢陵,全军覆没。
此后大概三日左右,那些侥幸逃过鄢水的数百楚兵,终于千辛万苦地来到了『上蔡』。
上蔡,是古蔡国的遗址,同时也是如今魏国与楚国的一段边境地带。
因为魏、楚边境向来兵戈战事不断,因此,但凡是两国的边境地带,因此几乎没有两国的百姓居住,逗留在这种边境地带的,往往都是些强盗、山贼之流。
不过自从楚暘城君熊拓率领大军进驻了此地之后,这附近的强盗、山贼们,几乎都销声匿迹了。
自楚王正式对魏宣战之后,暘城君熊拓立即挥军进驻上蔡,兵出数路,命令麾下的熊氏贵族、以及寻常将领,迅速地攻打魏国的城池,并陆续攻克长平、辰陵、许县、商水、西华、临颍。
虽然魏国的地方县抚与武尉们率领城内军民死命抵挡,但终究无法抗拒楚国的军队,充其量不过是延缓了破城的时日而已。
这不,就在最近,有漯河之险的召陵城,在被楚国大军团团包围强攻了数日后,终于也被攻陷了。
召陵的陷落,意味着暘城君熊拓拔除了向前方进军的最后一颗钉子,他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向北挥军,支援前线的先锋军,即平舆君熊琥。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线的数百名战败而归的溃兵,竟向他传达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平舆君熊琥战败,几近全军覆没。
“怎么会?!”
在召见那些溃兵的过程中,听说了这个骇人消息的暘城君熊拓失态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而其余在帅帐内旁听的将领们亦是大为震惊。
要知道,平舆君熊琥手中可是握着六万大军啊,而魏国的鄢陵城才有多少守兵?
“鄢陵有支援至,诱骗我军渡鄢陵,并伏击了熊琥大人。”
说着,那几名被召见的溃兵详细地将他们所知的情况告诉了暘城君熊拓,只听得后者频频皱眉,半响也没有开口。
良久,暘城君熊拓这才犹豫地问道:“熊琥呢?”
那几名溃兵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当时魏军占据了浮桥,将我军兵士逼下鄢水,熊琥大人混在军中,或可能被俘,或……”
他没有说下去,但帐内众人却能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或被俘,或已战死……么?』
暘城君熊拓倦怠地揉了揉眉骨,不由地长吁短叹起来。
要知道,平舆君熊琥乃暘城君熊拓的堂兄,二人岁数相差无几,区别仅在于,熊拓乃当今楚王的儿子,熊氏一族的王族血脉,而熊琥则是旁支,属于公族。
如果用魏国的称呼来解释,相当于皇子与世子的关系。
但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又是从小玩到大,因此平舆君熊琥一向鼎力支持暘城君熊拓,协助他在楚国扩大影响力,希望他日后成为楚国的王。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听说平舆兄熊琥或面临不测,暘城君熊拓不由地感到一阵揪心。
帐内,有一名将领见到熊拓这幅表情,连忙安慰道:“公子,熊琥大人吉人天相,多半只是不幸被魏军所俘,未见得……唔,未见得就真的那样了……”
“但愿如此吧。”暘城君熊拓微微叹了口气,旋即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许多:“不过,熊琥战败,某还真是没有想到……哼!来人,传某的命令,召西平的宰父(亘)、商水的子车(鱼),还有召陵的连璧,挥军北上,汇军于……鄢水!”
他口中的宰父亘、子车鱼、连璧,乃他暘城君熊拓麾下的三员大将。
“是!”
下达总进兵的帅令之后,暘城君熊拓又下达了对本军的命令:全军开拔!
此后两三日内,上蔡、西平、商水、召陵,屯扎在这四个已被楚国所攻占地域内的四支军队,共同挥军往北,兵锋直指鄢水。
而在进兵的过程中,暘城君熊拓诧异地发现,打败了平舆君熊琥六万先锋大军的魏军,似乎并没有趁势收复失地的迹象。
这不,从宰父亘、子车鱼、连璧这三位大将陆续传来的进兵消息中,暘城君熊拓并没有听说他们有遭遇南进的魏国大军,这让他有些纳闷。
毕竟按理来说,鄢水附近的魏国大军一鼓作气全歼了平舆君熊琥的大军,理当趁着军中士卒士气正旺,顺势收复他们魏国失陷的城池才对,怎么丝毫不见其向南进兵的消息呢?
当然,这里指的是魏国的大军,至于小股兵力,暘城君熊拓也晓得最近有不少魏国的骑兵队,不知死活,无休止地骚扰他们。
那些魏国的骑兵队以大概数百人为队伍,跟老鼠一样流窜在被楚军占领的地域内,不厌其烦地骚扰楚国的分散兵力。碰到小股楚兵便吃掉,而若是碰到数量众多的楚军,则果断地后撤,不给楚军反击的机会。
更头疼的是,这帮魏国骑兵根本不跟楚国的军队打近战,往往都是在远处放一波弓箭,然后也根本不理睬楚军士卒伤亡多少,只要楚军暴露反击的迹象,这伙人便立马撤退,撤退到一箭之地边缘,再放一波箭矢。
反复如此。
拜这种耍赖到几近无耻的战术所赐,无论是暘城君熊拓还是他麾下那三位将军宰父亘、子车鱼、连璧,如今都不敢再放出小股兵力去追击他们。
毕竟起初他们并不是很重视这些骑兵,因此,见对方一支骑兵的人数仅数百人,于是就随便派出了千余人的步兵去追击,可没想到,结果那千余的楚国步兵被那仅仅数百人的魏国骑兵吃得连骨头都啃干净了,几乎没有能逃脱的楚兵。
弄到最后,楚军只能派出数倍兵力的小部队去追击,可即便如此,那些魏国的骑兵仍能在有效用弓弩杀死了一部分楚兵的情况下,从容撤退。
事实上,这还算是好的。
要命的是,那些魏国骑兵有时分散行动,有时也会联合起来,这不,就在昨日,楚军的一支输运粮草的队伍被这帮人袭击了,负责运粮的三千楚兵全军覆没,车队上的粮草也全部都被焚烧。
当时暘城君熊拓这才意识到,魏国派出的那些骑兵,恐怕人数至少得有三四千。
“何等卑鄙无耻的战术!”
当时听到粮草队伍被袭的消息后,暘城君熊拓气地火冒三丈。
因为在他印象中,骑兵的作用无非就是在战场上排列成队伍,然后一齐冲锋冲击对方军队的防线,没想到,骑兵的作用竟然如此恶心人。
『早知如此,我也应该组建一支骑兵……』
望着那络绎不绝送到自己手中的遇袭战报,暘城君熊拓心中很是懊恼。
他恨不得此刻自己手中也有一支骑兵,但遗憾的是,楚国地处大江以南,并无出产战马的地方,而军中那些给将领们代步的战马,也是跟楚国西边的『巴国』交换得来的,不比韩、魏两国自己培育战马。
要知道,巴国给予暘城君熊拓的战马价格,那是相当昂贵的,昂贵到组建一支五千人骑兵所需要的花费,仅战马这一项便可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军队。
也难怪,毕竟在楚国,士卒是相当不值钱的消耗物,每回打仗前暘城君只要给予一定的“安家费”,楚国境内那些全家连饭都吃不饱的平民们,自会有大批的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那笔钱财,一笔在他们眼中弥足珍贵而在暘城君熊拓眼中则微不足道的钱。
正是因为楚国人命低贱,因此楚国的王公贵族们,都习惯了战前征召领地内的平民打仗。
给这些平民一把武器、一件皮甲,这个可以。但若是花费巨大组建一支骑兵,想来并没有几个贵族领主愿意掏出这笔钱。
毕竟在众多的楚国贵族领主们眼中,战功就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而他们自己,只要坐在后方坐享其成就行,与那些人相比,暘城君熊拓要好得多,至少他在领地内组建了正式的常备步兵,像其他国家一样按时发放军饷,不比某些楚国贵族领主们,宁可将大笔的钱花费在奢华无度的享受上,也不愿意拿这些钱组建正式的军队。
『看来这场仗后,说什么也要与巴国交易些战马,组建一支骑兵,否则……否则当真太被动了。』
在被魏国骑兵无休止地骚扰了数日后,楚暘城君熊拓下定了决心。
当然,被动归被动,但他也不是就任由魏国的骑兵肆意骚扰,在经过了数日的观察后,他也做出了应对。
很简单,就是命令麾下的军队无视那些魏国骑兵的挑衅,不允许私自派出小股兵力追击。
这样一来,魏将曹玠所率领的浚水营骑兵,他们所能起到的威胁便大大减低了。
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是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骑兵,而此时陆续已与那三名将军汇合的暘城君熊拓,其大军已超过六万,并且据估计最终兵力至少在八万以上。
因此,曹玠说什么也不敢真的冲击这支八万人的大军,因为那跟找死没有丝毫区别。
至于曹玠与他麾下的骑兵队,趁着楚军赶往鄢水的期间在旁远射,这些损失暘城君熊拓根本不放在心上。
六万大军抱成一团,平时多加警惕,哪怕魏国的军队仍能凭借远射杀死一些楚兵,但这效果显然也是微乎其微。
唯独一点,暘城君熊拓至今还未想到对策。
那就是粮道,即粮草的输运路线。
在这一方面,曹玠所率领的五千浚水营骑兵,俨然已成为楚军的心头大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