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薇一进来,殿内的争执便一停。
虽说宁薇身无灵力,但是她的长相和当初的华湛剑君太像了,殿内不少长老和真君都认识曾经的希衡,所以当宁薇进来时,殿内的气氛就有一股难言的凝滞。
她虽不是希衡,可是和故人有一样的脸,他们也需要一些时间适应。
宁薇敏感,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她咬唇,直言不讳询问:“宗主、各位长老、真君,你们也将我认成了曾经的华湛剑君?你们也是那等被表象迷惑之人吗?”
冲真长老脾气不佳,率先责问:“谁准许你如此失仪,在此大呼小叫?”
冲真长老虎目圆瞪,宁薇心跳加速,有股难言的恐惧。
她此时真感觉举步维艰,这个修真界没一个人是她熟识的,人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人,而若她反抗,就会被有心人呵斥。
这破修真界,她宁薇不伺候了!
宁薇脾气也上来了,转身就要离去,她就是去外面随便找一个修真宗门拜师,也比在玄清宗受这些气要好!
宁薇提着裙子就要跑开,璇星长老担心事态扩大,连忙追上前来拉住她的胳膊。
璇星长老低声:“宁薇,冲真长老不是那个意思,你快回去。”
宁薇满心的委屈:“他动不动就呵斥我,还能是什么意思?”
璇星长老不知道该怎么说,宁薇出身于异世界,不知道修真界长者为尊、实力为尊的规矩。
冲真长老既是长者、又有实力,所以说话不太好听,这对修真界出生的人来说或许不是大事,可宁薇确是异世界的花儿,不习惯这一套。
璇星长老低声、甚至带上了一点哀求:“宁薇,看在我的面子上,回去吧,今日择师对你是重中之重,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害了自己的前程。”
宁薇还要说什么,这时候,上首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原来是宗主,翎意真君。
宗主翎意真君道:“少年的眼睛总是太清明,没有被世俗洗涤,清明到能看得见一丝一毫的恶意。”
宁薇停住了脚步,她看向宗主翎意真君,没想到这是一个这样年轻温润的青年。
宗主翎意真君望着她,似乎含着笑:“少年的眼睛有时又很蒙昧,他没有见到,自己会因为相似的容貌而愤怒,别人也难免会因为相似的容貌而混淆。这张脸,不只挑起了你的情绪,也挑起了我等的情绪。”
那可是当初的华湛剑君,惊才绝艳、主导了开神门、解决巫妖之争、定下新天条。
她已经是众神之尊,如明珠熠熠,他们这些曾经是她的同僚、后面又远远落后于她的人,怎么可能在见到这样一张脸时毫无动容?
此为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宁薇的愤怒,宁薇也该理解他们的不易。
宁薇并非是愚钝之人,明白了宗主翎意真君的意思。
她想一想,如若是有个长得和自己的妈妈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恐怕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如常对待。
宁薇释然了。
她释然后,便又觉得有些歉疚,这些天的确是玄清宗给了她一个落脚之所,也庇护了她,否则,光是修真界的妖魔可能就够她喝一壶,更别提魍魉人心。
她似乎的确不该对玄清宗的尊长们这般不敬。
宁薇回过神,心悦诚服地行礼:“我不应该如此,对不起。”
她还没有学会修真界的礼节,只是鞠了一躬。
但是道歉的心意已经很诚恳了。
宁薇担心还会被责难,她下意识忐忑地朝上首的宗主翎意真君看去,却只看到了一双点漆如墨、润如春水的眼,这双眼含着无尽的包容和宽恕,像是碧波荡漾的湖,传来温柔的水风,将宁薇的恐惧和焦虑尽数抚平。
宁薇痴痴凝望着他,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异世界之后,对她好的就只有璇星长老和他。
可是,璇星长老对她好,是因为她是救世之人,宁薇无法和璇星长老真正心贴心。
可是,他不一样,他三言两语就能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是这样的聪明,又这样的宽容,他在高处俯视着她,却没有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而化作了无数春风细雨,包容着她、引领着她。
宁薇的心因此而融化,一股奇异的、不该滋长的情绪从她心里生长出来,从她眼睛满溢出来。
那是年少的情意,虽然还没有被察觉,但已经炙热而羞涩。
宗主翎意真君一愣,而后别开眼睛。
他岔开这个话题:“姬照玉,冲真长老和承乾长老都是玄清宗的肱骨脊梁,谁来做你的师父,都恰如其分,端看你如何选。”
玉昭霁闻言,似真的涉世未深那般,看向了冲真长老和承乾长老。
依玉昭霁看来,冲真长老和承乾长老都有成神之相。
选谁都不过是一场短期的戏,什么都不影响。
承乾长老拿出无字天书,的确是诚意无双。
玉昭霁看向承乾长老,承乾长老得意抬起头,冲真长老以为玉昭霁已经做出了选择,不由得最后说一句:“你和他灵根并不契合,姬照玉,你可知灵根不契合会发生什么?”
冲真长老自顾自说下去:“当初的华湛剑君无双之姿,也曾被自己的徒弟误会,除开种种诡计弄人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灵根不契合。”
“每个人的灵根都和自己的性格有相似度,华湛剑君是天水灵根,静水流深,心如清渊却望不到底,她的弟子却是火灵根,水火自古不相容,所以剑君和徒弟也分道扬镳。”
“姬照玉,你是雷灵根,又是狐族出身,一看就喜欢浮华,承乾长老却是稳重之人,着书立传,寂寞又苦清,恐怕你们性格并不相容。”
冲真长老此话虽是挑拨之语,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承乾长老都没有呵斥他。
毕竟,当初的华湛剑君和弟子之事,也的确是太过惨烈。
修真界修为越高的修士,越没有儿女之缘,所以师尊对弟子,就像是父母对孩子。
那般的背弃、惨烈,实在是令人见之心惊。
华湛剑君固然有当初过于忙碌,没有及时注意到弟子心结之错,可是,他们难道又有很多时间了吗?
修者,说是时间很长,可这些时间在追求大道面前,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若是选一个和自己不契合的弟子进门,悉心教导,却让对方误会自己过于严厉、或者心中无他,从而反目成仇,那可真是一腔心血付诸东流,心中之痛难以言说。
承乾长老道:“冲真长老说的,的确有他的道理。姬照玉,本长老观你有浮华之皮,却有冷冽之心,并不是同本长老完全不契合,若是本长老走了眼,本长老认,你呢?”
玉昭霁则是忽然又听到了希衡和徒弟的往事,心中掀起醋浪。
徒弟,萧瑜风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那样的卑劣,身如尘土,却肖想明月。
玉昭霁抬起脸,收了脸上狐狸精般的张扬,他的眼中似翻滚着浓云,刹那间,乌云逸散,彩云轻逢。
玉昭霁看向希衡,意味深长道:“原来水火不相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