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筠换了双鞋子,在台阶上敲着泥巴。
雨天路滑,刚放晴不久,泥巴都是湿软的,给鞋底子倒是沾了不少。
“是我在山上捡到的。”
容婶捏着擀面杖的手在发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那他受伤没有,严不严重?”
程筠不动声色地道:“我还没来得及检查。”
“那你……”容婶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你给他检查吧,我去下饺子。”
程筠答应了声,敲完鞋底子上的泥巴才看向少年道:“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先去洗一下。”
少年浑身都带着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我是大夫。”程筠直起身。
少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他沉默了会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可以把我当成个男人。”程筠耸了耸肩,洗了手,回到屋子里从小药箱里拿了几瓶药出来,开始打量起少年。
她的目光让少年恼羞成怒:“我办不到。”
程筠目光很凉:“办不到也得办到,你可伤得不轻,若是以后留了疤你后悔都来不及,最重要的是——”
她上下扫过少年的身体,最后落在他的腿上:“要是不抓紧治疗,你会失血过多,指不定会让你的腿永远残废,你应该不想变成瘸子吧?”
大家族,应该很在意外形。
以前她可是在话本子上看过,外形有损,不能继承家业。
这对于这少年来说肯定很重要。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少年视死如归地脱了衣服,他闭着眼道:“你来吧。”
程筠很镇定,给少年的伤口处理了下,最后才去捏他的脚踝。
“嘶——”
少年抽了口冷气,咬牙道:“你轻点!”
程筠又捏了下,淡淡地问道:“疼?”
少年瞬间不吭声,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程筠嗤了声。
这小孩的性子怎么有点像她家相公?
连小表情都有点如出一辙,啧,看来她是想相公了,不然怎么这都能想起他。
“啊啊啊啊!”
少年突然鬼叫出声,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程筠按住他的膝盖,警告道:“别乱动,我在给你正骨,要是接错了,你的骨头长歪了就得变瘸子,到那个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少年瞬间不敢乱动了。
灶屋的容婶心神不宁地捞饺子,听到这话,手又是一顿:“筠娘,他……不能残疾,你多上点心。”
“知道了。”程筠头也不回地答应了声。
珺宝坐在小椅子上,双手托着腮,突然高声提醒道:“容婶,饺子煮烂啦。”
容婶回过神,不敢再偷看程筠这边。
程筠给少年固定好骨头位置,又打了绷带,这才站起身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额头全是冷汗,他疼得不行,嘴巴却硬得很:“干什么?”
程筠斜睨着他道:“在你家人找过来之前你得一直住在这,我们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给个称呼。”
少年犹豫了下道:“阴湛。”
程筠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我怎么联系你家人?”
阴湛道:“他们会找过来的,你不用担心。”
“好。”正好她也不想麻烦,程筠收拾了下药品,再走出屋子的时候,容婶端了饺子放到桌上。
容婶目不斜视,招呼道:“饺子熟了,吃吧。”
阴湛毫不拘谨,端起碗筷开吃。
他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再不吃点东西,家人还没找到他,他就得先饿死在这。
珺宝朝阴湛伸出手,用帕子擦了擦他嘴角上的油渍:“你慢点吃,锅里还有很多,吃得饱的,没人跟你抢。”
阴湛愣住了,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好。”
珺宝人小鬼大地道:“你是不是也和我以前一样,经常被别人欺负,饿肚子啊?”
不然吃相怎么跟她以前一样难看。
阴湛解释道:“我三天没吃饭了。”
“真可怜!”珺宝捧着软乎乎的小脸蛋,吹着彩虹屁,“还好你遇上我嫂嫂了,不然肯定要饿死啦。”
容婶站在不远处,时不时地朝这边看过来,耳朵听着这边的话。
听见阴湛三天没吃饭,她心疼得快要死掉了。
程筠察觉到了,走了过去,小声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容婶急忙否认。
程筠目光落在容婶的身上,淡淡地道:“不认识你会这么紧张?容婶,他是你什么人?”
平常,人家不说她自然不会问。
可今日容婶的表现太反常了,让她不得不在意。
容婶咬了咬唇,不愿意多说:“筠娘,你要是为了我好就别问,也别和这孩子说,就当我不认识他,行吗?”
还不等她说话,容婶连忙道:“当我求你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程筠点了点头道:“好。”
容婶松了口气,朝她笑了笑:“谢谢你,你不仅救了我,还救了他。”
程筠没有揽功劳,只是道:“碰上了,换做是谁估计都会救。”
容婶道:“天底下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菩萨心肠。”
“我并不是个好人。”说她菩萨心肠,怕是不知道她以前杀过多少人,给组织出的那些任务,哪个不是带血的?
容婶笃定地道:“在我心里你就是个好姑娘。”
程筠没有接话,她看了眼容婶:“阴湛好像吃完了。”
容婶立即走了过去,给阴湛又添了一碗。
从始至终,容婶没有和阴湛说话,可那柔和的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阴湛身上,那目光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可若真是容婶的孩子,阴湛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难不成是因为容婶的脸?
不应该,若是亲娘,不管变成什么样,那种熟悉的感觉肯定都不会变。
程筠懒得再想,回了屋子翻箱倒柜。
片刻,她拿着一套谢三郎以前的衣服走出来,交代道:“阴湛,待会你洗完澡换这身衣服。”
阴湛看了看,并没有嫌弃是旧衣服:“好,谢谢。”
程筠对他这态度还算满意。
这孩子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傲娇,至少还挺懂礼貌。
容婶道:“我改改吧,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太长了点。”
“随你,反正这身衣服相公已经穿不上了。”
听她这么说,容婶手脚麻利地拿了衣服,坐在门槛上开始缝补。
……
与此同时,后山。
杂草藤蔓被人用剑尽数削掉,露出一个个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杀意凛然的眼睛,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砰!
刹那,这些黑衣人猛地朝同个方向整齐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