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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悲与谢飞同行。

今天的街道,因为赵、王两家的事而变得冷清,而大多数的人都集中在囚车走过的街道,相比之下,其他街道的人就更少了,而出城与进城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莫悲让大家分散地前去,除了怕人数过多惹人怀疑,还有另一个考量。

莫悲带着谢飞,先是去牵了拴在将军府街道的马(这匹马是驿站的,莫悲还得找时间尽快还回去),然后从西城门出城去(莫悲不敢从最大最主要的北城门出去,因为赵、王两家人的头颅在游完街后就会被挂在那里,供来往的人观看、唾弃,整整三天。莫悲害怕看到那副景象,是以绕路从西城门前去)。

出了城门,两人共骑一乘,谢飞坐在马背上,跟莫悲述说自己的疑问。

“莫悲,你刚才为什么要让大家出来商量计划?报仇这种事,应当是趁热打铁,你叫大家出来,万一他们不肯为赵、王两家报仇怎么办?朝廷现在虽然可能在抓向着王、赵两家的人,但他们的目光应该是集中在朝堂上的大臣,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他们应该不会放在眼里,那么刚才我们也是安全的,为什么我们不乘热打铁,留在长安城商量计划,争取一举拿下呢?”

难为谢飞一口气说这么多。扯了扯手中的缰绳,坐在谢飞前面的莫悲微笑,道:

“你觉得是为什么?赵、王两家刚刚覆灭,老皇帝有意显示自己的仁慈,故不杀旁系亲族与奴仆门客,我们可以说是刚刚才死里逃生。先生前辈们刚刚目睹了赵、王两家的惨状,是以义愤填膺,恨不得冲进皇宫里杀了皇帝老儿,杀了那些皇室爪牙、帝王鹰犬!可现实呢?皇宫内高手众多,虽凭借你我二人如今的水准,于深宫禁院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一颗人头是绰绰有余,但我们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

身后的谢飞没有说话,莫悲知道她是在听着自己的话,停顿了一下,莫悲接着道:

“思考这个国家,思考这件事会带来的后果。”

“就在今天中午,就在一时半刻之前,当我看见将军府的狼藉和血迹时,我想的跟你一样,我恨不得马上冲进皇宫,去杀了那个狗皇帝!杀了容不下赵家的狗大臣们!我想杀了他们,让他们血债血偿!为他们狠毒又愚蠢的行径付出代价!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都死!”

莫悲的语气很狠毒,面目有些狰狞。

“可我还是忍住了,不仅是因为我的师父师娘、二师父和将军、夫人们教我做个善良的人,不仅是因为我想到了我的师父、师娘,不想辜负了他们的教诲,还因为一个家庭的背后绝不止一个人。今天我杀了南梁的皇帝和大臣!明天北魏就会乘虚而入!到时狼烟遍起,你以为,遭殃的是谁?”

“遭殃的是百姓!这些当权者们,一定会躲在后方,眼睁睁地盯着劳苦的下层百姓去送死!他们不会在意一个小兵的生命,也不会在意一个穷人的生命!他们一定会逃跑!一定会!只管自己!”

“等到最后,他们一定会投降,把这个百年的国家,拱手让人。”莫悲的语气,已经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哀伤。

“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天底下的百姓无端受罪,也无法忍受任何一个善良的生命在我眼前逝去,在今天我看到为将军和王大人送行的百姓时,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

“我看到他们都红着眼。长安有很多街道,有很多人家,可就在今天,其他的街道都变得人烟稀少,满城的人都围在那一条路上!他们不是在看热闹!不是去唾弃这些所谓的卖国贼,他们是在送行!”

“满大街的人,他们都红着眼!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嬉笑。他们都在,送行。”

“也许,他们知道,在这个国家、这个朝堂,最后能庇护他们的人,都死了。”

“他们,都死了。”莫悲声音淡淡的,淡的几乎听不见,但谢飞还是听出了这句话中浓浓的哀伤,浓的要叫人喘不过气来,谢飞鼻头一酸,忍不住就要落泪。

“哭什么?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有我在,我们一定能给将军王大人他们报仇的!”莫悲笑着侧过头去安慰谢飞,却暴露了她声音里的浓厚鼻音,和红红的眼角。

“我信你!”谢飞红着眼睛,不断点头。

“嘿嘿!谢谢啦!不过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很难,也会有一些危险!我不想大家跟着我白白送死!所以我叫他们分散前往,这样,想走的人就可以走啦!留下来的也会是相信我、支持我的人!那样就好多啦!”

“你会陪在我身边,一直帮助我吗?”莫悲笑意吟吟地转头去问。

“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帮助你!”谢飞坚定地答道。

莫悲笑吟吟地转过去,一声“驾!”,马儿向前进的路上跑出去好远。

莫悲的庄子,是在长安往西,也就是往蜀地去的方向,但它在主官道附近,而主官道是连通的主城门,也就是北城门,是以从西城门出来会有一些绕路,当初莫悲买下这个庄园,完全是流浪的记忆太过深刻,让她在有了一点小钱后就忍不住给自己“狡兔三窟”起来。这个庄子离长安只有五十里,可它的土地很贫瘠,是周围最差的土地,是以没人买它,价格也低,平常也少有人来往。莫悲看上它,也无非就是瞧见它离长安不远不近的,没什么人,又是块大园子的,有了它也就是以备不时之需,想当初莫悲买这个宅院的钱还是在赌坊里赢的,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到了地方,莫悲指着她的庄园忍不住跟谢飞唏嘘。

谢飞:······

在两家的门客里面,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有脚程快的也有脚程慢的,有骑马来的也有走路来的。是以尽管莫悲跟谢飞去牵了马,又跑一阵走一阵的,等莫悲和谢飞到时,来了不过二三十人。不过莫悲也不着急,下马把缰绳牵在手里,向等在最前面的马大哥招呼道:

“马大哥!还是你脚程快!抱歉!久等了。”莫悲一抱拳,向走到自己面前的马伯远致歉。

马伯远抱拳向莫悲和同样抱拳致意的谢飞还礼,道:“无妨的!只是你说要出来说,现在我们已经出城了,你能详细地跟我们说一下你的想法吗?”

莫悲微笑,道:“这个不急,马大哥,你们从晌午到现在都还未用饭吧!我先为你们准备些食物,等人到齐了,我们再共商大计!”

马伯远点头:“也好!你我是信得过的!周、孙二位先生和王老先生府上的白、杨二位先生也还未到,我们就等人齐了再商量也不迟。”

莫悲点头,微笑:“正是这个理,有劳马大哥帮我做件事了。”

“但说无妨!”

“是这样,我想为大家做顿饭吃,可我留在这个庄子里的粮食不够,还烦劳马大哥带几个兄弟分散开去附近的农舍买些粮食回来了。”说着莫悲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鼓鼓的,应该有不少,递给了面前的马伯远。

马伯远接过钱袋,道:“小事!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着转过身——其他人也都站在他旁边,选了几个年轻力壮的,马伯远就带着他们去完成莫悲交代的任务了。

接下来莫悲安排了剩下的人的住宿,让他们稍作休息,等人到齐了就共商大计,让他们暂且歇息,她跟谢飞会安排好食物。众人连忙摆手说“不必”,强调他们可以一起帮忙,拗不过的莫悲只好也让他们加入,众人一起洒扫了庄子,又把厨房里莫悲早前备下的一缸面粉和成馒头上锅蒸上,期间莫悲不忘把马儿栓到有草的地方让它也歇一歇,同时期待着众人的到来。

之后两家的门客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马大哥也带着人回来了。

“兄弟们分了三个方向,共采买六次。买了三百斤米,一百斤面粉,米价一斤十文钱,三百斤共三两银子,面粉两百文一斤,共二两银子,另外买了一些青菜,花了五十文。这些粮食应该够五百人吃两天,荷包里共二十一两五钱,还剩十六两又四百五十文,你看看。”

马伯远带着弟兄们走到莫悲面前,掏出钱袋跟莫悲报账,一脸认真。

莫悲接过钱袋却并未点钱包里的银钱,而是微笑说到:“马大哥办事,我放心!还请马大哥和兄弟们移步厅内,稍作休息,待会儿便可开饭。”

说着就让谢飞带着马大哥一行人前去休息,自己则扛着两袋粮食去厨房,旁边几个年轻的门客看到了也没闲着,跟着一起把粮食搬进了厨房,莫悲又带着谢飞和几个手脚麻利的大娘大哥们在厨房忙活晚饭,等待着人们的到来。

南梁长治二十一年六月一日,这真的是上天注定不平凡的一天。在这一天,南梁最优秀的文臣武将同时陨落,取而代之的,却是这整个天下最优秀的领袖!这一天将不仅载入南梁的史册,还将载入这天下三国的史册。

从下午未正时刻众人离开长安城,到现在日落西山戌正时分,整整三个时辰。普通人一个时辰可行二十里路,那么三个时辰哪怕再慢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空中已经没有多少光亮,再等不到一刻的时间整个大地都会陷入黑暗之中。莫悲已经招呼众人吃了晚饭,又派了谢飞和几个小伙子等在官道上接人,但连二府中年龄较大的周、孙、杨、白四位先生都到了,莫悲明白没来的是不会再来了。

莫悲拿出一支洞箫,是很普通的竹制——莫悲刚刚削的。萧的声音不大却可以传很远,笛子也可以,但管制乐器中莫悲最喜欢萧,第二才是笛子,是以削竹子时莫悲首先想到的就是萧,此刻她把萧拿出来,放在唇边,吹奏了一曲《忆故人》。

此曲委婉缠绵,以泛音开头,清新飘逸,使人于空山幽谷的宁静之中油然而生思念故人之情;却又以沉稳缓慢的节奏结尾,绵绵不绝的箫声抒发了思念故人的情深意切,感人至深。

此曲又叫《山中思故人》。

在场的人闻之无不潸然泪下,悲痛哀伤,思故人······

莫悲吹响它是在告诉谢飞,回来吧,回来吧······

一曲终了,吹曲的人哭了,听曲的人,也哭了。

泪水从莫悲的眼角划过,也从谢飞的眼角划过,谢飞的音乐造诣不高,包括在场的好些人都并不知道莫悲吹奏的是什么曲子,但是他们听懂了,听懂了曲中的哀伤,听懂了吹曲的人的哀伤。

有人抬起手臂悄悄擦眼泪,却不叫身边的人看见,莫悲脸上的泪水缓缓流淌,也没有去擦拭。

谢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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