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空听后仍旧没有大的情绪波动也没有任何表示,更没有震惊恐慌的问“啊?那该如何是好啊?”,司徒空只是淡淡的端起茶杯,而后,淡淡的饮了口茶。
“你说的不错,确实好茶。”司徒空放下茶杯,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道:“枫儿说你是谢公子的人,我原先还有些不信,不过现在看来,以姑娘你的眼界见识,的确是谢公子的人。”
莫悲看着他,看着他的手,不明白他为啥要擦擦手,茶水也没洒在他手上啊?估计是他的脾性爱好的。莫悲作如是想。
“在枫儿说过你想见我后,我特意去查了查你,只是很可惜,没什么蛛丝马迹。你做事滴水不漏。”
“只是,你南梁的人为何要到北魏?似乎还去过东齐,你身边的姑娘与东齐的关系似乎匪浅,好似还是侠义山庄少庄主宋迟的妻子,你们这样的人,何故来往三国各处?”
“我并未查到有关你们身份的准确消息,只是南梁今朝易主改国号为昭,皇帝自然也换了,这样的大事,我自然有所耳闻。”
“南梁谢公子即位,谢公子,姓谢,名正,字从心。”
“很不巧,一国之君这样的人物,我若想知道姓名,总还是有些法子。”
“我不知道你与这位谢公子的关系如何,但枫儿说,一月前,你带了一位少年见他,敬她为师伯,这位少年,恰好姓谢!就叫谢正!如此看来,莫姑娘,你是谢公子之师?”
哇哦!你好厉害哦!切!都叫乔枫大师伯了这关系还不是显而易见?用得着你在这推理半天?等的我茶都凉了。
莫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垂眸微笑,饮了一口茶道:“不错!我确实是谢公子的师父!”
“那北魏的谢公子,与你们是何干系?”司徒空冷颜又问。
莫悲微笑,贱兮兮道:“很不巧!又是我!又是我们!”
“北魏和东齐的谢公子都是我们,昭朝如今已是谢公子当家,东、北二地自然也不会落下!不过我知道司徒公子你人中龙凤,既然入局便要破局!你的目标也是天下三国,一统后自做皇帝,不过现在却有了个谢公子在,他竟先你一步!”
“想必公子你对谢正一定十分不满吧?不过没办法,你本事不够,棋差一招,不过我今天来也不是贬低你更不是闲的没事做,我是来给你指条路!”
司徒空冷冷一笑,道:“哦?有何指教?”
莫悲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道:“指教谈不上,但你司徒家的困境却是十分明显,我来给你指条路——跟谢公子合作。”
“谢公子以仁义立世必不会出尔反尔,而我作为他的师父更是可以打包票,若你跟我们合作,我必保你司徒一族的荣耀!”
“不过也不是空手套白狼让你白给,你想一想,若你想做三国的皇帝必定也要打下昭朝和东齐才行,打不过也就是空想!我们想一统三国也必要收服你们,若叫你把心血全部推翻给别人做嫁衣确实有些残忍!不若打个赌,老皇帝时日无多,等新君即位你自请攻打昭朝,届时拿出你的全部水准!若你打赢了,说明我昭朝确实能力不足,那我们便开门投诚,心甘情愿的奉你为主,若你输了,说明你也不是天下之主,与我们合作拿下北魏,你司徒仍是显赫世家!我昭朝谢公子,可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民间的贤名美名,也绝非空穴来风,以仁义道德处世,为百姓计,为天下计,选贤举能,乃是我昭朝立国之本!司徒公子,大可放心!”
莫悲说完便站了起来,看向司徒空道:“兹事体大,公子请回去想一想吧,若有了决议,再来找我不迟。”
司徒空见莫悲起身也站了起来,并未留客,周身还是那般冷漠疏离自带傲气的气质,他微微颔首,对莫悲道:“姑娘所言,在下回去自会思索,姑娘慢走。”
莫悲颔首,但却没有立马离开,而是看向司徒空又道:“司徒公子可喜欢乔枫?我听到了些传闻。”
闻言司徒空并没有生气道“无稽之谈!”,也没有漠然道“传言而已,不必当真”,而是微微一愣,冷漠疏离的脸上竟有一瞬间的温暖柔和,仿佛冰山融化,他微红着脸柔声道:“在下确实属意枫儿。”
吼吼!是吗?那你俩听到我这话的反应还挺相似哈!莫悲有些讶然,但面上仍是平静,平静道:“你会娶她吗?”
司徒空闻言有一瞬的沉默,但也只是一瞬,他坚定道:“会!”
“我必会娶枫儿!”
吼吼!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吧!莫悲颔首,对着司徒空又道:“告辞。”
司徒空拱手,目送莫悲离去。莫悲一撩帷幕,一出来便觉外面冷上不少,谢飞已快步走了过来,莫悲等在原地,就见谢飞走至身前,而后把身上莫悲的披风解下来,披到莫悲身上。
“等久了吧?冷不冷?”谢飞在给莫悲系披风的绳子,莫悲看着她道。
“不久,不冷。”谢飞系着绳子道,而后谢飞系好了绳子,莫悲抬脚道:“走吧。”谢飞撑着伞跟上。
司徒空一出来,就见穿着白衣的两位姑娘头上一位系着蓝飘带(莫悲),一位系着红飘带(谢飞),两人打着一把水墨画的伞,在大雪纷飞里是好一幅景象。
“公子,我们也回吧。”阿文给他披上大氅,阿武为他撑开伞,遮在头顶,司徒空回神,道:“回吧。”
······
司徒空一定会跟莫悲合作,准确的说不是莫悲,而是谢公子,谢正。
谢正这半年的能力是有目共睹,选贤举能,讲信修善,大力发展农耕,减少赋税,重视民生与国力,东齐与他们似乎结成了某种同盟,两国近半年的来往颇为密切,看着还十分亲切的模样,司徒空不知东、南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两国今非昔比,已是必然。
如今的昭朝与东齐关系紧密又坚固,无论攻打哪一国都是另一国倾力相助的局面,且如今的昭朝确实国力强大,边界国防也甚为可靠,北魏军队多次探袭,都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且这谢公子不仅是昭朝的皇帝,甚至在北魏也甚得民心,若百姓知晓了谢公子就是谢正,只怕会开门相迎。
司徒空很清楚莫悲说的都是事实,且司徒一族的困境确实不能再拖,若有如此机遇,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若能一战定胜负,倒省下许多难事,即使不成,也必然有保障,只是口说无凭,必要留下实证!
莫悲再次接到司徒空的邀约时,是在一月后,他约她元宵相见。
莫悲不知这个世家公子究竟有什么毛病,总是要等一月才见她,虽说是提早三天就下了请帖,只是早点儿又能怎样?眼见着北魏皇帝不成了才来找她商量大事?不知道早点儿?
莫悲严重觉得司徒空这个世家公子是有些奇异秉性,一定要等一个月才见人,莫悲穿着蓝色的新棉袄,拢了拢自己的狐裘,穿着过年的新鞋——白色的鹿皮靴子,头上随意绾了个髻,在脑后系了根蓝色的飘带。谢飞与她打扮相似,只是红色的棉袄,头上一根红飘带。
莫悲和谢飞打着伞的去赴约,如今虽已开春,但上京仍旧没有变暖和,天上下着一粒粒米般的雪,雪很急,雪花虽不大却很急,莫悲撑着伞觉得眼前的视野都被雪遮挡了,只是无伤大雅,她们仍旧走的很稳。
地点还是上次的地点。中心湖。
中心湖很大,湖的对岸还有翠竹栽种,如今虽是寒冷,但松、竹、柏无愧岁寒三友的名称,在这大雪纷飞里,湖对岸的竹子仍旧翠绿茂密,顶尖的竹子被雪压得有些弯曲又被雪掩成白色,但中部与下部的竹叶仍旧青翠苍绿,翠绿的竹竿同样如此,是生机勃勃的颜色。
莫悲又想到了自己的那片竹林,莫悲觉得心很暖,又觉得有些悲凉。
我为何总是想起这些事呢?大约是大去之日不晚了吧。莫悲心中叹气,掩去眼底悲凉,一撩帷幕进了亭中,谢飞撑着伞的等在外面。
“莫姑娘,在下恭候多时了。”司徒空坐在坐垫上,微一颔首,与莫悲打招呼道。
莫悲一进来,就觉亭中暖和干燥,幸好狐裘她披在了谢飞身上,不然可能还会觉得有些热。
司徒空端坐在桌前,对面的坐垫铺得好好的,是莫悲的位置,这次亭中煮着的不是茶水,而是酒水。桌旁的小炉里咕噜噜的冒着热气煮着酒水,另一个小炉的火上还架着一只羊,一只小羊被烤的焦黄酥脆,看着颇为可口,不过很可惜,莫悲不喜欢吃羊。
莫悲撩袍坐下,看司徒空为她盛起一杯酒,放在她的面前,桌上甚至还很贴心的有两把匕首割羊肉用,两个盘子盛羊肉用。莫悲看着司徒空衣着华贵,身上的华衣更衬的他英俊非凡,又见司徒空为她盛酒割羊肉,莫悲觉得这个人面上虽冷些但心还是热的,总还是知道照顾人,希望他对乔枫也是如此,而不是因为待客才做个样子。
莫悲微微颔首,对司徒空道:“司徒公子,多谢了。”
司徒空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慢慢饮了一口酒。
莫悲也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觉得今天司徒空竟然还煮酒论英雄,还准备的这样不错,估计是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司徒空如此的给面子,莫悲倒也不至于要他先开口,是以莫悲放下酒杯,痛快道:“司徒公子,不知上次在下给出的提议,你有何想法?”
既是莫悲先开口问他,司徒空面子得到满足,于是放下酒杯也不扭捏道:“莫姑娘,你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哦?这是要叫我展开来说?不过话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看来司徒空,是想让她表态。
莫悲微笑,道:“老皇帝时日无多,公子你必是有所察觉,才来找我的吧。”
“计划不会有错,我说的必会作数!司徒公子你大可在老皇帝驾崩时扶持大皇子上位,大皇子即位,他必会迫不及待的出兵昭朝,公子你大可主动请缨,拿出你的实力和水准,与我们一决胜负!届时无论谁输谁赢,另一方,都必会倾力辅佐,绝不食言!”
“我(方)谢公子必是一言九鼎,绝不食言,只是不知,司徒公子你,允是不允?”莫悲抚着酒杯,待说完这话便拿起酒杯饮了一口,看向司徒空的眼神,满是询问。
司徒空一直看着莫悲,待莫悲说完,他仍旧面无表情,而后淡淡道:“我应允。”
哈!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都不用多费功夫。
莫悲微笑着放下茶杯,含笑道:“放心!我方谢公子,必不会让你失望!”
司徒空饮了一口酒,又道:“莫姑娘,在下还有一问。”
莫悲微笑:“请讲。”
“你怎知,老皇帝时日无多?”
莫悲闻言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向帷幕外面道:“放心!他没几天活头了,我们的承诺,就此生效!”因为他的毒就是我下的,他很快就要死了。
莫悲转着酒杯又喝了一口,而后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她不信任司徒空,司徒空同样在等她的承诺,所以两个人倒也无需再多费口舌互相试探,拿出点有用的东西才行。
莫悲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司徒空道:“空口无凭。”说罢莫悲拿起桌上的匕首,向自己的左手掌划了一个小口子。
她将左手伸至煮酒的炉子上方,左手握拳,让手上的血滴到酒里道:“以赵将军一家的亡灵起誓!”
司徒空闻言神色一凛,皱着眉站起身,用匕首划破自己的左手掌心,手中滴着血,严肃道:“以司徒一族的荣耀起誓!”
在很久以前,莫悲的师父和师娘就死了,在很久以前,她的二师父也死了。她应该有很多仇人,可她一个也不想寻仇,她只想快乐安定的活下去,有时自欺欺人,倒也能获得短暂的安定。
只是可惜,短暂的安定终究只是短暂的安定,短暂的东西注定不长久,若想长久,就得靠自己。不是靠别人,不是靠他人,而是靠自己。
赵家覆灭的那一天,莫悲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她要靠自己,再也不要依靠他人来获得安定,她要靠自己,靠自己来保护身边的人。
她再也不要逃避。
在六年前的那一天,莫悲终于,准备承担起她的责任。
她的师父师娘常说她就是救世之人,二师父也这样说,只是她从来不放在心上,直到后来,赵、王两家遭难,她终于,再也不准备依靠别人,而是站起来,依靠自己,依靠自己的力量。
师父师娘死时莫悲没准备推翻三国,拯救苍生。
二师父死时,莫悲不准备推翻三国,拯救苍生。
直到赵家覆灭,莫悲终于开始做这件事。
对于莫悲来说,对于她来说,她开始做这件事的开端与原因,都是赵家的覆灭。她开始于这件事,也忠诚于这件事,哪怕她背叛自己,也绝不会背叛赵家英灵。
这是她最重的承诺。
司徒空也许不知赵将军一家与莫悲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但莫悲坚毅与悲怆的眼神,都让他知道——这是她最重的东西。
是以他以司徒一族的荣耀起誓,这也是对他最重要的东西。
“滴!滴!”是血滴在酒里的声音。
莫悲拿起一旁的长勺,为自己盛起一碗酒。而后,一饮而尽!
司徒空同样盛酒,而后,一饮而尽!
莫悲放下酒盏,颔首示意,接着,便转身离去。
莫悲一撩帘子的出亭来,脚下不停,谢飞立马跟上,为莫悲披上狐裘,撑着伞道:“如何?可成了?”
莫悲点头,拿出腰间的手帕捂住伤口,快速道:“此间已成,速速传信回南边,让他们做好准备!战争,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