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归笑,闹归闹。
毕竟还在医院,时间一到,该走的走,该留的留。
吴女士和程有金起身离开。
“我们也走吧。”周昱对姜森说。
姜森看着程登登,后者用手做出挥别的动作,点了点头,示意姜森放心离开。
他走过去抱住她,道:“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好。”她在他的颈窝蹭了蹭,乖巧出声。
陆露和周昱双双避开视线,没眼看这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两人视线相碰,周昱敞开双臂说:“要不,我们也hug goodbye?”
“滚!”
“无情的女人。”
姜森和周昱并肩走出医院大楼。
“找个地方喝点吗?”周昱发出邀约。
“不喝。不过我有点饿了。”
姜森话音刚落,突然想起程登登晚饭吃的也不多,于是打了电话过去。
“喂,登登在洗澡。有事吗?”电话是陆露接的。
“她一会儿出来,麻烦帮我问问她饿不饿?”
“好。”
姜森挂了电话,发现周昱正看着自己。
“看我干嘛?”
“你看不出来我是羡慕的眼神吗?”
“看不出来。我去吃点东西,你去吗?”
“去,吃什么?”
姜森没有回答,径直往前走,周昱跟在身后。
姜森在医院对面的米线馆坐定,周昱看着面前的店铺,有些难以置信地坐了进去。
“就吃这个?”
“对。她说很好吃。我试试。”
姜森只说出了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他想着如果程登登一会儿回消息说饿了,可以就近给她带上去。
姜森点了一份和上午程登登一模一样的米线。
周昱原本就不饿,对米线这种东西也没没有多少偏爱,索性坐在姜森旁边看他吃。
一筷子夹着热腾腾的米线,头顶的灯光照着袅袅升起的白雾。
街边小店的温暖在食物放进嘴里,吞进胃里时最盛。
姜森对食物并不过分挑剔,也没有多少偏爱。此刻大概确实有些饿了,在一碗普普通通的米线里获得了难得的满足。
周昱不吃东西,在一旁坐着无聊,拿出手机随手划拉着。
“下午你给范玲玲打电话了吗?”
“打了,没帮上忙。”姜森难得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登登已经看到了。随它去吧,时间长了就淡了。”
“没有吗?可是帖子不在了。我还以为是范玲玲念及旧情帮帮忙呢。”
“被人举报了吧。删了也挺好。”姜森不再多言。
“可是小热度的讨论帖也还挺多的的。”
“难免的。”
“你倒是现在一点都不着急了。”
“比起堵悠悠之口,更重要的是安抚她的情绪,让她释怀。”
“我看她晚上状态挺好,有说有笑的。”
听到这里,姜森停下了筷子,望着灯光下的米线思考了一会儿。
他总觉得,程登登的状态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么好。
今天一整天,她时常会突然出神,呆呆地望着窗外不说话。
他总担心,在没有人看着的地方,她会被心里的恐惧与难受吞噬。
想到这里,姜森再一次拨通了程登登的手机。
没有人接。
“你帮我打下陆露的电话。”姜森对周昱说。
周昱拨通了陆露的电话,直接递给姜森。
“干嘛?”
陆露接得很快,语气不太好。
“我是姜森,请问登登洗好澡了吗?”
“卧槽,你提醒我了。”
陆露正在用手机打游戏,这才反应过来,程登登进洗手间确实有一会儿了。
她走到卫生间门边,水声隔着紧闭的门传过来。
陆露敲了敲门,道:“登登,登登!你洗好了吗?”
电话这头的姜森,听着陆露慌乱的叫声,眉头紧锁,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怎么了?”周昱唇语问道。
姜森摇了摇头。
病房里,程登登打开了门,身上裹着浴巾,除了泛红的眼睛,没有其他异常。
“刚洗好,还没穿衣服呢。”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甜美娇俏,没有异常。
“你洗好久啦,吓死我了。”陆露回应道,然后对着手机听筒说:“没事,她刚洗好。”
陆露把电话递给程登登,对她说:“是姜森。他问你饿不饿。”
程登登接过电话。
“喂,是我了。”她说。
“肚子饿不饿?我在你早上吃的米线馆。”他问道。
“本来不饿,你一问有点饿了。他们还没下班吗?”
程登登话音刚落,老板走过来说:“帅哥,吃好了吗?我们要打烊了。”
姜森对着电话说:“我一会儿给你带过去。”
“好。”程登登的声音后跟着一串忙音。
她挂断了电话。
姜森将手机还给周昱,向老板表达了自己想打包一份米线的想法。
“好好,等一哈子。”
老板热情答应。
米线煮好了,姜森提着米线回到医院。
一进门,就看到程登登穿着病号服,正在病床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病号服领口有点大,她漂亮的锁骨随着手上动作时隐时现。
“你先吃,我去帮你借个吹风机。”姜森放下米线去了护士站。
他返回时,她已经就着桌板开始大快朵颐。
他走近她身边,插上吹风机,一手顺着她的头发,一手握着吹风机轻轻晃动。
“谢谢tony 姜。你的服务我给5星。”
她很开心。
病房里另外两个人受到了重创,逃离案发现场。
耳边有吹风机哇呜的声音,头顶有喜欢的人轻轻拂过的手,面前有喜爱的食物,胃里充实而温暖。此景此景即使在医院,也足够让程登登幸福不已。
吹风机的声音停止,她的米线也吃得差不多了。
像是意犹未尽,她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米线汤。
面条的味道刚刚好,汤有点咸了。
她没再喝第二口。
“我去帮你扔了。”姜森端着面碗、拿着吹风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程登登一个人了,舌尖上的满足被最后一口汤汁的味道摧毁殆尽,不必再提。
而刚吹干的头发余温尚存,包裹着她的头颅,她好像还能感觉到那种温热的、轻柔的触感。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梢。
程登登刷完牙,姜森回来了,陆露和周昱还没有。
“他们呢?”她问道。
“在茶水间抽烟。”
“哦,只抽烟吗?”
姜森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的言外之意。
她笑了笑,眼神狡黠。似乎在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抬头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想太多。”
他拿出手机,说:“我打电话叫他们回来。”
“等会儿吧。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打扰他们。”
她亮晶晶的眼眸盯着他,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很好,离得很近了,近到可以任她为非作歹。
一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是一点点放大的五官。
“也不应该让他们打扰我们。”
她的唇贴上他的唇前,他听到了这一句。
一吻完毕,她双颊微红,唇带血色,微微喘着气。
反观姜森,神态自若。
程登登顿时有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挫败感,愤懑道:“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说罢,便躺在病床上,背对着他。
他替她拉了拉被子,俯身在她耳边说:“晚安。等你出院。”
“哼!”程登登索性拉着被子盖住头。
陆露和周昱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小情侣怄气的景象。
“干嘛?你怎么她了?”陆露问。
姜森轻轻笑了笑,和周昱一起离开了。
“别憋着自己了,他走了。”陆露拉了拉程登的被子。
满脸通红的程登登从被子里出来。
“他怎么你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程登登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声气:“我要睡觉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亲嘴亲不过他生气吧。
熄灭了灯,病房里骤然变黑,只有陆露的手机屏幕亮着一点光。
良久,陆露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准备放下手机睡觉了。
程登登的声音响起。
“露。”
“怎么了?”陆露放下手机,注视着程登登的方向。
“我想回家了。”程登登的声音很轻,像从远方传来般。
“就这一晚上了,明天早上医生看一看,没问题就回家。”陆露安慰道,“我陪着你呢,快睡吧。”
“好。”程登登轻轻应了声。
在陆露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两滴泪珠从程登登的眼角滑落在她的枕头上。
人群中笑得多大声,离群后就有多落寞。
一整个白天,她刻意不去想那些可怕的拉扯,那些恐怖的压制,以及网上那些信息。
可是,只要静下来,那些念头就会像疯长的荆棘一样,爬满她的脑袋和内心,用密不透风的尖刺裹挟她。
家人的温暖、恋人的爱意、朋友的陪伴,会短暂击退它们的肆意生长。而在独自一人时,安静下来后,它们又会卷土重来,就像此刻。
陆露的呼吸渐渐平稳,她睡着了。
程登登从床上起来,穿着拖鞋到了卫生间。
水龙头打开,哗啦啦的水声划破了暗夜的寂静。
她立刻关闭了水龙头。声音会把陆露吵醒。
她想埋头在洗脸池里,让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她憋住呼吸,让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榨干,就像昨天一样。
身体的本能会让她在临界点时离开洗脸池,救自己于水火。那种窒息与头脑的空白,以及逃离后的安全与新鲜的空气,让她着迷。
而此刻,她不能这样做。
把陆露吵醒了,她会担心。她担心,意味着更多人担心。
这不是程登登想做的。
她是为了救赎自己,不再让人担心,才一次次重新面临窒息的。
她回到了床上。手机屏幕恰好亮了一下。
姜森的消息。
【我爱你】
程登登笑了一下,豁然开朗。
程登登:【这么想我?】
姜森:【还没睡?】
程登登:【我先问你的】
姜森:【是,很想你。】
程登登:【那你慢慢想,我要睡了。】
姜森:【好的,晚安。】
程登登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意,睡了。
姜森坐在家中书房,嘴角也带着笑,看着手机轻声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放下手机,继续对着电脑,核算自己手头的工作。
一整个白天都用来陪程登登,属于工作的只有晚上。
夜色浓郁,整个小区的灯光次第熄灭,只剩姜森家的窗户还亮着。
凌晨2点半,最后检查一遍计划书后,姜森关闭了电脑,上床睡觉。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9点半了。他匆匆忙忙洗漱完毕,往医院去。
医院这边,吴女士和程有金一早就过来了。
程登登和陆露刚睁开眼。
“醒啦?洗漱一下来吃早餐吧。”吴女士招呼道。
洗漱完毕后,护士过来给程登登量血压、量体温,进行常规检查,一切正常。
“好开心,一睁眼就吃上了吴女士的爱心早餐。”程登登边吃边说。
“是的是的,阿姨你真好!”陆露也很捧场。
两位长辈满脸带笑地望着面前的孩子们,心里美滋滋的。
吃早餐的时间,程登登往门外张望了好几次,没有看到期待中的那个人。
早餐吃完,医生过来查完房,也没有看到。
“可以出院了吗?”程有金向医生确认。
“可以了。后续有头晕、乏力之内的症状记得及时复查。”医生叮嘱道。
程有金去办理离院手续,吴女士开始收拾带到医院的行李。
程登登换好了个人衣物,坐在椅子上等待爸爸妈妈,也等待姜森。
“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陆露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用了。”程登登摇了摇头。
她眼里的落寞让陆露有些难受,悄悄给周昱发了消息。
【登登准备出院了,你问问姜森到哪了?】
程有金拿着单据回来时,姜森也没有出现。
“走吧!”程登登说得干脆。
“小姜今天不来了吗?”吴女士也看得出女儿的心思,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要不打个电话说下,不要一会儿过来跑空了。”
“不要!他要来早来了。”
话刚说出口,程登登觉得自己语气不够好,有些孩子气了。
她换了个语气,慢慢地说:“他应该是有事或者太累了还没睡醒。”
她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我出院了。】
“好了,我跟他说了,他不会跑空了。”
发完消息,程登登摇了摇手机。
一行人往电梯间走。
医院人很多,等了两趟电梯,人都爆满,他们决定在等下一趟。
电梯到了5楼,门打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程登登的眼睛。
姜森也看到了她。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擦了擦她眼角的泪,道:“怎么哭了?”
“你胡说,我没哭。”
“嘴硬!”陆露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姜森似是这才看到程登登身边的人一样,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早上起晚了。”
姜森说着,想接过吴女士手上的果篮。
“不用了,我提着吧。”吴女士示意程登登,“你看好登登就行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要人看?”程登登不服气。
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着这群站着不动的人,摩肩接踵地从后面涌上前来,进了电梯。
“好了,又得等下一趟了。”陆露叹了口气。
终于坐上了电梯。
拥挤的人群塞满狭窄的电梯厢,程登登被挤在角落里。
姜森用手撑着电梯壁,将她圈在自己怀中,为她争取了足够的空间。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他坚毅而认真,像守护着最重要的珍宝。
觉察到她的目光,他低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不言不语。
荆棘里开出蔷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