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相国寺门前的婆娑双树,在晨光中迎来了无数的善男信女。其中也包括,应惠宁长公主之邀,带着自家孙辈前来的各位老夫人老封君。无论为什么而来,来者无不先去各殿上香,而后去藏经楼前恭迎佛像,再到大殿听慧德大师讲经。洛娉妍本是虔诚信徒,虽近日繁忙没能亲手抄录经卷,却也是香汤沐浴后,扶着惠宁长公主一道,跪坐在大殿一角,恭听慧德大师讲经,今日慧德大师讲的,依旧是《过去现在因果经》。在慧德大师口吐梵音中,洛娉妍无意间发现,多年不见的安阳伯太夫人,竟也坐在殿中。身旁依旧是钱嬷嬷与朱嬷嬷二人相伴。月白地儿芭蕉纹交领直袖夹衣,同色滚湛蓝边儿襦裙,配着安阳伯太夫人头上简练的圆髻,和那几支熟悉的菩提簪,洛娉妍不由有些恍惚。几年前刚回来,也是在这儿,第一次听《过去现在因果经》,第一次看到了安阳伯太夫人,与今日一样,远远地,偶然发现她的存在。经过昨儿的事,洛娉妍一时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抬头看向庄严肃穆的佛像,是佛主的旨意,是命运的安排,亦或者真的只是巧合?洛娉妍便在阵阵佛音中陷入沉思,然不等她想清,再侧头看去,安阳伯太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大殿,慧德大师今日所讲也渐渐近了尾声。就在洛娉妍四下寻找安阳伯太夫人身影时,景芝拉了拉她的衣袖,满是关切地低声问道:“妍儿想什么呢?”洛娉妍回过神,淡淡一笑,轻声道:“那年到大相国寺上香,也是慧德大师讲经,讲的也是《过去现在因果经》,后来偶然间逛到了安阳伯夫人禅院外,再后来就遇见了你。”到这儿,洛娉妍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不少,声音却依旧清淡:“方才我看到安阳伯太夫人就坐在那边儿。”着洛娉妍悄悄往先前安阳伯太夫人坐的地方一指,接着道:“也不知这是何等因果。”景芝却是从不信这些,闻言嗤笑道:“胡扯什么呢?我听哥哥过,什么神啊,佛啊,都不过是寻个心灵寄托罢了。万不可……”话未完,便被惠宁长公主打断道:“芝姐儿胡什么!在佛前岂可胡言乱语,仔细佛主怪罪。”完惠宁长公主忙吩咐崔嬷嬷道:“一会儿再捐份香油钱,求佛主宽恕她人儿。”洛娉妍见此,抿嘴笑道:“光捐香油钱哪够?芝姐儿该潜心抄录两卷佛经供在佛前才是。”惠宁长公主一听这话,自是点头赞同不已。景芝见此没好气地横了洛娉妍一眼,撅着嘴忿忿地问道:“你还是我姐妹吗?”洛娉妍与惠宁长公主等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洛娉妍更是抬着下巴,挑着眉梢,很是自得地摇头道:“芝姐儿错了,我可不是你姐妹,我是嫂嫂!”一时间先前那丝沉郁倒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今日应邀前来的四位老太太都是皇室宗亲,俗话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这话可是一点儿不假。惠宁长公主一行刚刚回到禅院儿,几位老太太便各自带着两三位姐跟了过来。崔嬷嬷声儿替洛娉妍介绍道:“最前面的魏老夫人是殿下的堂侄女,她身边儿两个是她的曾孙女,后面穿秋香色夹衣的是随国公老夫人,带的是随国公三爷四爷的女儿。”崔嬷嬷没是随国公老夫人的孙女,反而点名是三爷四爷的女儿,洛娉妍便知道,这三爷四爷定是庶出。闻言也不多,点了点头同样声儿问道:“后面那两位是哪家的?”崔嬷嬷看着走在最后的两位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前边儿这两位都是殿下的堂姐妹,后面那两位是荣庆王旁支,算起来也是宗室女。”到这儿,崔嬷嬷便不再往下了。洛娉妍也已经明白过来,急忙上前代惠宁长公主将四位都迎了进来,落座后又忙命丫鬟上茶点。一顿忙碌后,洛娉妍便依旧回到惠宁长公主身后站着,惠宁长公主很是满意地笑道:“这是我那外孙媳妇儿洛氏。”着又指着四人一一对洛娉妍介绍道:“这是随国公老夫人,算起来你该叫一声姑姥姥。”洛娉妍闻言急忙上前见礼,随国公府虽然已经没落,那也是皇室宗亲。随国公老夫人送手腕儿上撸下一只玛瑙镯子,套在洛娉妍手上,一个劲儿地赞道:“要不怎么都殿下有福呢,瞧着外孙媳妇,竟跟亲孙女似得。”惠宁长公主也不多,点头笑了笑,待洛娉妍退回身后,方才接着道:“那是你表婶魏老夫人。那是你表嫂。”着指着坐在最后面,白发苍苍的妇人道:“那是郭怡郡王的曾孙女,你叫她表姐就好。”洛娉妍一听瞪圆了双眼,却也明白这幺房出长辈的道理,抿着嘴再次上前与三位一一见了礼,三人也分别给了洛娉妍见面礼,就连那位“表姐”也给了。闹得洛娉妍怪不好意思。随后跟着四人前来的姐们也一一上前与惠宁长公主,洛娉妍,以及景芝见了礼,三人又分别给了这十几位姐见面礼,惠宁长公主才让景芝与洛娉妍带她们自去玩耍。十来个姑娘,都跟洛娉妍年岁差不多,想来是惠宁长公主了,洛府想要尽快完婚,好有人主持中馈。然别景芝,就是洛娉妍也瞧不上这些姐们,故作矜持的模样,十几岁的年纪,心机都不少,按洛府人口简单,娶回去主持中馈是绰绰有余,可洛娉妍就是觉得心里不大痛快。用过下午茶,四位老夫人便带着姐们告辞离去,惠宁长公主也没问洛娉妍的意思,直接便摇头道:“这事儿急不得,咱们在瞧瞧吧。”这话时,惠宁长公主的眉头锁的紧紧的,显然她也很是不满意。洛娉妍哪敢儿让惠宁长公主为洛继宗的亲事这般伤神?急忙劝慰道:“孙媳不急,便是继宗也不急,外祖母可别急坏了,到时别爷跟芝姐儿要怨我,便是孙媳自己也过意不去。”洛娉妍一边儿着,一边儿扶着惠宁长公主的胳膊朝内室走去,亲自伺候惠宁长公主歇下,又宽慰道:“起来这姻缘也要讲个缘字,许是继宗缘分未到,不行就索性再等两年也是好的。”惠宁长公主自然知道洛娉妍的心意,尤其是经过上次的误会之后,对洛娉妍那是更加满意了,含笑道:“这事儿我心里有谱,你也去歇歇吧,不必在这儿守着。”洛娉妍依言退了出来,这才想起在大殿看到安阳伯太夫人的事儿,不由与景芝商议着去探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