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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的帝皇已经死了。

它们的帝国已经死了。

而它们的文明,也即将死了。

那最终死刑的执行者,那冰冷之神的残暴大军,已经来到了它们的土地上。

暴徒蹂躏着繁华的城镇,焚烧着光荣的旗帜,无情的进攻侵蚀着帝国最后的堡垒:如果不是帝皇的遗泽与母星的泣血,那它们种族的生命将在日落之前,迎来终结。

……

末日已至,万事休矣。

——————

大祭司伸出了它的手掌,那由灰色的长袍所包裹的利爪,已经如同它脚下的这个帝国一般,干枯到了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地步:甘美的死亡也许在下一刻就会来临,将它从现实的酷刑中,拯救出来,将它带到伟大的帝皇身边。

“……”

#叹息#

但它不敢奢望那一幕,它不敢奢望自己的死去:它们的帝国尚未倒下,它不能先一步死去,它不能抛弃那些仍在城墙之外拼死奋战的战士们,尽管它们的抵抗早就已经毫无意义了。

帝皇已经死了,它在上一场战争中就已经死去了,而它们的帝国也已经随它而去:这是由它一手打造的帝国,这是它赠与了它们的礼物,所以当它离去的时候,它们自然把握不住这伟大的赠礼。

但是战争仍在继续,但是战火依旧在燃烧,但是那些来自于最黑暗疆土中的怪物,依旧在高举着无血无泪的金色鹰旗,渴望将这些不再有威胁的失败者们,追杀到天涯海角,追杀到挫骨扬灰。

人类。

破晓者。

暗黑天使。

帝皇的战士。

那些怪物如此自称着。

他们将是冉丹的毁灭者。

“……”

大祭司坐在了台阶上,它颇为艰难地喘息着,感受着生命从它苍老的身躯上流逝,一点点的侵蚀着它的理智与行动力,就像皇宫的城墙之外,那些自称为暗黑天使的怪物,是如何侵蚀着它们的土地。

它快死了:它很清楚这一点。

毕竟,早在五万个日夜交替际之前,它的寿命就已经远超过冉丹有史以来的最高龄,是帝皇的意志与天量的延寿手术,将它的生命拖延到了现在,让它脑海中那无穷无尽的亚空间学识,能够继续为了它们共同的帝国添砖加瓦。

那时,它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项礼物,并自信于它能塑造出物超所值的贡献:那时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它们的帝国如日方升,开疆拓土,在每一次日夜交替之间,都会有一个新的世界被它们的战舰收入囊中,划归入崭新的国境。

那时,它安居在整个帝国的第三高位上,伫立在帝皇与帝皇的右手身后:而它则是帝皇的左手,是帝国的大祭司,是它的君主为了未来的伟业能预留的工具,因为帝皇总是说,它们的最终战场,会是在亚空间之中,会是在四名它现在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意志面前。

想到这里,昔日权倾天下的大祭司不禁抬起头来,看向了它身后那九百九十九阶的漫长阶梯,在犹豫了一会后,它迈开了步伐,开始了无比艰难的攀登。

它攀登的很慢,甚至算得上是爬了,苍老的躯体在失去了来自于冉丹帝皇的支持后,以惊人的速度重归枯竭,即使继续维持着天价的延寿手术,也无法挽回这股颓势。

在它身后,在这座无人能够靠近的塔楼之外,战火连天。

“……”

它曾在脑海中无数次幻想,那些帝皇口中的恐怖意志,会是多么的可怕,以至于令帝皇都对其颇为忌讳,甚至禁止它主动探索与之相关的一切:但即便如此,它依旧在遵守着帝皇的命令,如饥似渴地从它们所征服的每一个世界上,汲取有关于亚空间的养分,直到它成为在此方面毋庸置疑的大师。

总有一天,它们会用得上这些知识的,它们会以这些知识作为基石,令它们的文明永享宁静、繁荣与和平:帝皇总是这么说,它总是这么许诺未来,这么鼓励它们。

“……”

它拌了一下,不得不歇息了很久,而当它再次坐在了台阶上的时候,恰巧能够听到窗外那惊天动地的炮火声:人类帝国的军锋已经攻到了皇宫的附近,它们的炮火在以秒为单位的时间里,不断抹杀着那些拥有千百年历史的建筑,也抹杀着冉丹最后的军团。

虽然来自于星球各地的大量援军,正在不惜代价地进攻着人类军队的后方与侧翼,但是这些来势汹汹的杀伐却只能令无情的入侵者们暂缓脚步,而代价却是成千上万的冉丹战士的生命。

如果把死在了这些攻防战中的冉丹士兵遗骸,通通堆积到皇宫脚下的话,恐怕效忠于那名人类之主的残暴大军,早就能翻过这十几公里高的城墙了吧。

大祭司想到了这一点,在它那张与枯骨无异的脸上,也随之划过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但仅仅是这笑容就消耗了它大量的体力,它不得不仓皇地抓住一旁的小型祭坛,粗重的喘息着。

它无意中瞥了一眼这些它亲自督建的祭坛,却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恶寒:在祭坛上,那四尊看不清样貌,却又无比扭曲的塑像,正肆无忌惮地渴饮着它亲手奉上的那些祭品,向它展露无声的狞笑。

大祭司挪开了眼睛:它有些知道了,为什么它的帝皇,执意不肯让它更多的知晓这一切。

但它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因为帝皇食言了,它辜负了它们所有人的期待。

它死了,死在了那场与人类的战斗之中,死在了那名人类的帝皇手中,连灵魂都被彻底地夺走,不知其命运如何:如果从另一种方式来说的话,这似乎也会成为它们种族的命运,这似乎就是这片无情的银河,对于输家的态度。

冉丹的帝皇与冉丹帝国最后的大军一起陨落了,连带着死去的还有它的右手,也一同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它的右手与人类帝皇的禁卫长官,自称为瓦尔多的战士,鏖战了十几个小时,最终却还是棋差一招,被郑重的砍下了头颅。

它们死了。

帝国也随它们而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它们共同打造的霸业便土崩瓦解,人类的复仇军团裹挟烈焰而来,将昔日横跨星宇的疆土,焚烧到了只剩下皇宫脚下的方寸之地,最后的帝国子民龟缩在城墙之后,瑟瑟发抖,恐惧着人类之主的大军所带来的惩戒。

尽管它们仍在战斗,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垂死挣扎,一切都完了:即便它们能够击退甚至消灭这支来犯之敌,但是帝国昔日的膏腴之地早就已经被人类之主的爪牙焚烧成了废墟,等待它们的,无非是更漫长的死亡而已。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绝望的。

“……”

但它不是。

但它仍决定做些什么:既然它们的伟业注将瓦解,既然它们的种族注将灭亡,既然它们为之努力的一切,都要覆灭在这场由人类所点燃的战火之中,那么……

就让这死亡的烈焰,彻底吞噬所有人吧。

就让那无情的,名为人类之主的邪神,感受到真正的痛苦吧。

“……”

它能做到这一切。

通过出卖了它的灵魂,出卖了它的种族,出卖了它曾发誓要守护的帝国,它已经获得了点燃这场火焰的筹码,它已经深入到了亚空间中最晦暗的角落,与那些永恒的狂笑与力量,签署了不灭的契约。

挣扎着、扭曲着、蠕动着、宛如一团垂死的蚊虫,这位站在冉丹帝国至高点的大祭司,最终还是爬上了九百九十九层高阶,虽然它能四次凄惨的摔倒在地,虽然每一次摔倒之后,它的耳边会回响着那些残暴的长笑,但是当它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的时候,它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祭司陶醉的伸出手,感受着那血池的深厚:这巨大的血池占据了整整一层高塔,它完全可以放下一台人类口中的泰坦,而这,不过是它开始这场仪式的第一步。

伴随着它的搅动与低语,一张若隐若现的地图浮现在了血池的中央,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赫然是整个冉丹母星的疆域,而那些被人类士兵所忌惮的诡异祭坛与石碑,则是清晰的浮现在了这张地图之上,这汪血池之中。

如果将这些祭坛通通链接在一起的话,隐约之间,一个巨大无比的,覆盖了冉丹整个星球的八芒星标志,便呼之欲出了,而在这个标志的区域中,赫然便是这一整个围城战的战场,与数以万亿计的冉丹平民和士兵。

它们的作用,不言而喻。

在大祭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张苍白且狂热的笑容,它轻轻的点着八芒星上的每一个尖角,在那些尖角上,缠绕着一些用冉丹的文字所书写的文字:如果把它们翻译成人类的语言,那么任何一名暗黑天使都会发现,这些文字,每一个都象征着一个地名,一个人类帝国曾与冉丹帝国爆发过血战的地名。

只要将这些简单的文字串联起来,就是整整十年,横跨了大半个北部银河的血腥与死亡,以及在这之后无穷无尽的冤魂与献祭:它们共同组成了这个仪式的砖瓦。

而现在,这个仪式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只剩下它们脚下的这个世界,和上面的一切生命。

“马上就要完成了。”

大祭司如同怀抱着它最珍重的孩子一般,抚摸着血池中那若隐若现的八芒星,仔细地寻觅着这场伟大献祭中的每一个细节。

它清楚地记得,在十年前那场战争的惨败之后,它们的帝皇曾经留给了它一道遗言:如果冉丹输掉了这场战争,那么就让大祭司放弃它们的母星,让那些幸存的同胞们逃到银河的最边缘之中,躲避着人类之主的可怕大军。

在最开始,大祭司的确忠诚的执行了这个命令:直到在某一天的深夜,一个来自于亚空间深处的声音,悄然潜入了它的脑海。

从那一天起,一切就变了,因为在它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更伟大,也是更疯狂的计划,这个计划被那个声音一点点地阐述出来,直接勾走了它的魂魄,让它如痴如醉地开始准备这场仪式:以整个冉丹种族作为代价。

那些在此之前,逃亡银河边缘的同胞,足以延续冉丹帝国的血脉了,而现在它们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地向人类帝国复仇:在那个声音的帮助下,大祭司轻而易举地说服了帝国的元帅们,战争得以以最血腥的姿态继续着,以保证这场仪式能够顺利的施展出来。

十年,整整十年。

“终于……快结束了……”

它陶醉着笑着,虔诚的捧起一汪腥臭的血液,一饮而尽,这血液给了它更多的力量,让它能够继续这伟大的事业,让它能够延续自己的生命,等待那个时候的到来。

等到人类之主的军队攻破皇宫的城墙,屠灭冉丹的灵魂,等到整个帝国与种族,都在亚空间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冉丹的帝国将消失,而人类的噩梦将永恒:无人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到来,因为这是整个文明所立下的不灭诅咒。

它靠在了阶梯的最高层,闭上了它的双眼,安静地等待着。

在高塔之外,那滔天的战火仍在一刻不停的继续着,每一秒都有上万名冉丹的生命被夺走,以换取血池中的波涛汹涌,那些最后的冉丹战帅们被赋予了战争的全权,以进行最后的抵抗,让人类的大军能够停滞在八芒星之中,直到他们的毁灭者从天而降。

想到这里,在它的脸庞上,挤出了一个骇人的笑容:似乎是感受到了它心中的喜悦,在那一望无际的灵魂之海中,那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黏在它身边的狂笑,也变得越来越猖獗了。

它不知道这些狂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它也不在乎,它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它总是可以战胜这些困扰。

……

……

本来一切就应该如此,直到那个负责守备皇宫的蠢货,动用了宝贵的灵能通信,来打扰它。

——————

“有敌人闯进了皇宫?”

“多少?”

“……”

“你自己去处理,这点事情不要拿来烦我。”

“只有区区一个人类,难道你还处理不好么?”

——————

【……】

【康拉德—科兹!】

【你一个人,跑去到冉丹的皇宫里面做什么!你难道想单挑一整支冉丹的禁卫军么?】

在【不屈真理号】那深色调的指挥室中,忙碌了整整十三天的阿瓦隆之主,第一次停下了自己的工作:不是因为精神或者肉体上的疲惫,而是因为心中的愤怒。

摩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过分的干燥,干燥到令她抓狂,她有些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并敏感到的察觉到了,她的一根发丝正在悄无声息地脱落,而在她脚下的地面上,已经积累了十几根像这样的背井离乡之徒了。

【……】

怒火,前所未有的旺盛了。

“安啦安啦,我的姐姐,不要这么生气:你的头发是不是又开始脱落了?大动肝火可是不好的,尤其是对你这种,需要仪态的世界统治者来说,更是如此。”

“你应该像我们两个平时相处时那样,安静一点,文雅一点,不要总是那么暴躁,也不要总是那么偏执:就像你一直教导我的那样。”

午夜幽魂似乎在笑,那是极为罕见的,没有丝毫恶意的轻笑,它们出现在了诺斯特拉莫人脸上的几率,比马格努斯亲手焚烧一本孤品书籍的概率还要低。

摩根轻哼了一声,她的怒火被后知后觉的理性强行遏止了,这位战争的调度者已经回到了她的工作岗位上,一边处理着那些积攒起来的文件,一边继续与她的血亲保持着灵能方面的联络。

【你也知道,这些都是我教给你的,康拉德:我不需要来自于你的反刍,我知道这些事情。】

“那可不一定。”

午夜幽魂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与悸动,就仿佛他正在进行着某种高速的移动:蜘蛛女皇能够清晰的听见脖子被划破,鲜血随之溅出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尖叫、开火与爆炸之声。

“就像你教过我的那样:哪怕是最明亮的眼睛,也是看不到脸庞上有什么的,每个人都存在着一点可恶的视觉盲区,就像那些刚刚倒下的冉丹士兵一样,它们毫无警觉的冲向了长官的遗骸,希望知道它是不是还活着,还没有看见尸体之下的那几枚引雷,毕竟,谁会把自己的长官和引雷联系在一起呢?”

【我对你的奇妙冒险并不感兴趣,康拉德。】

摩根皱起了眉头。

“那还真是可惜了。”

康拉德毫无诚意的感慨着。

【听着,康拉德:现在,看向你的右手边,那里有我在你的盔甲上安放的传送标记,你是知道它的存在的,摁下它,它就能把你传送到我的身边来。】

“嗯,我知道……”

康拉德轻哼了一下,那强调与摩根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在黑暗中进行杀戮的感觉了,我亲爱的摩根,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爪子已经变顿了,如果我不在这里把它磨尖的话,用不了多久,我大概就要成为像基利曼那样的文书工作者了。”

【你可以回来,我会把你安排到庄森那里:现在战线上多一个基因原体,就是多一点胜算。】

康拉德咯咯笑着,摩根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会在此时变成怎样一张透出痛苦放纵的面具。

“别在这里自欺欺人了,我亲爱的姐姐,让我们将心比心一下:且不说你把我和庄森放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单单是把我这种人放在战壕里,不就是你平日最痛恨的低效率么?”

“在正面战场上,我都能做到什么?我既没有一支能够被我的身影所激励的军团,也没有能够替庄森分担压力的指挥能力:恰恰相反的是,把我放在这里,放在这些异形的大后方,才能最大化的发挥我所擅长的力量。”

“在正面战场上的康拉德连对付一座堡垒都要费点功夫,但是在冉丹皇宫中的康拉德,现在已经准备炸掉它们的总军械库了,在完成了这一点之后,我还准备去找它们的守备司令聊一聊人生。”

【……】

摩根垂下了眼眉,她的手指迅速处理着一道新的重要讯息:黎曼鲁斯和卢瑟的舰队,现在已经近在咫尺,他们的先锋军将在最多十个泰拉标准时后,抵达战场。

蜘蛛女皇叹了一口气。

【康拉德,我想你比我要更清楚,你说的这些行动,拥有着怎样的危险性: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身上是那个传送坐标,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强行启动它。】

“你在担心我的安全?”

【……】

【谁会担心你这个家伙!】

来自于第二军团之主咬牙切齿的低语,只换来了诺斯特拉莫人那夜枭一般的尖锐大笑,数百名冉丹士兵的临死呜咽,以及百倍于此的恐慌与混乱,夹杂其中。

“摩根,我亲爱的姐姐。”

“你知道么,这就是我最喜欢你的一点:你和我是一样的。”

“我们两个都是倒霉蛋:既当不成绝对的好人,也当不成彻底的恶棍,只能在这两个极端中不断地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就像是两只在黎明之前,却连家都没有的可怜蝙蝠一样,令人发笑。”

【……】

【我和你可不一定,我亲爱的寄生虫兄弟。】

“也许吧:我不在乎。”

“反正我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

“……”

在午夜幽魂的笑声中,两位基因原体似乎都陷入了沉默。

——————

“……”

【……】

“要点餐么?”

【……】

#叹息#

【皇宫中央的那座高塔,有着很不正常的灵能波动,在保证你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去看一眼:以你自己的安全为第一目标,别让我再替你操心了。】

“明白,女士~”

康拉德挥舞着花俏的手势。

“您忠诚的军团冠军剑士,很荣幸为您服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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