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真正想到,陈庆之的这句话,让蒙毅内心深处感到歇斯底里的恐惧。
他不想杀人,也不会杀人。
他只想着可以跟在张让屁股后面,安安静静的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打探消息,伺候主公,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可张让不这样子想。
戚继光用来做什么?陈庆之用来做什么?
张让都有明确的打算。
戚继光号称大明战神,当年平定倭寇六战六捷,无异于是兵家大才,在将来张让指望他去开疆拓土,与天下诸侯争霸,所以说,要是让他一直统领禁军,只会让他格局变得越来越小,井底之蛙难以驰骋重洋。
陈庆之带兵北伐,用的全是阴谋诡计,而非堂堂之战,正正之师。这样的人,适合用来保护自己,既有统兵之才,又有谋算之策,让他去统领禁军,对于张让而言,是心底里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而蒙毅,在将来,才是张让的贴身小厮,是张让的影子。
古人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张让必须把蒙毅锻造成自己手下最重要的杀器,让他没有是非,没有对错,没有权欲,一切的准绳只以自己为限。
他张让是要藏器于身,但是这个“器”,是以后要杀人灭口,荼毒生灵的万恶之物。
尽管此时的蒙毅拿着剑的手在颤抖,尽管陈庆之满脸的鲜血让他没有感到兴奋而是恐惧,尽管要灭口的对方是无辜之人,甚至是天下名士。
张让不管这些,他不在乎。
能用则用,不能用就杀,他不养废物。
所以张让看着痛哭流涕的蒙毅只是冷冰冰摔出几个字,道:“蒙毅,你不杀许靖,我便杀你!”
“主公……饶了我啊……”
蒙毅似乎还抱着一线希望,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张让,泪花点点。
“我饶了你……那将来谁饶了我?”
张让冷笑一声,说出了这句匪夷所思的话,在他看来,这是要成为自己手下必须经历过的一关。
戚继光甲子之乱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了,陈庆之也刚刚杀了许邵,现在,只剩下蒙毅一个人了。
躺在地下的许邵的尸体渐渐变得寒冷,许靖面色不改,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仿佛周围的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出,真怕自己的举动引起张让的注意,而后被杀人灭口。
他们现在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
唯一的屠刀在蒙毅手里。
张让见他好半天还是没有反应,继续道:“蒙毅,你想想,是主公重要,还是天下人重要?”
“主公……自然是主公!”
蒙毅笃定的回答。
张让点点头,系统给的百分之百的忠诚度果然如此霸道,他面色平静,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说,主公让你去杀天下人,你愿意不愿意?”
“主公……这……”
蒙毅有点为难了。
“愿意不愿意?!”
张让趁热打铁,语气颇带玩味,自嘲道:“一边说要忠于我,一边又不听我的话,那么这样的忠诚,我不要也罢!”
袍袖撩起,张让直接一个转身不再看他,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云雾,张让指着道:“那里,那,就是咱家将来要带你们去建功立业的地方,是你们施展抱负的地方,现在,去不去,不由我说了算,得由你们自己说了算。”
陈庆之遥望远处千山万水,在主公的背影里竟然显得如此渺小,他一恍惚间觉得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太监不是常人,没有老人特有的慕气死气,反而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张让再也没有回头,双手拢起,淡淡道:“庆之,我数三声,三声之内,如果蒙毅杀不了许靖,你就替我杀了许靖,顺便也杀了蒙毅吧,我张让,向来言出必行,不养废物。”
陈庆之一挥手,无数禁军士兵将高台围了个水泄不通,轻轻道:“知道了,主公。”
语气不重,可落在蒙毅的耳朵里,如同雷声宣泄。
“一。”
张让想都没有想,直接在陈庆之答应之后蹦出第一个字。
蒙毅满脸泪水,多么殷切的希望他的主公可以回过头看看自己,可是张让始终没有回头。
陈庆之眼神凛冽,手中剑缓缓抽出。
“二”
突如其来又是一个冰冷的字,砸在了蒙毅的心头,他知道,主公若是回头,除非看见自己的尸体或者许靖的尸体。
看着这个身材短小的老太监,心底里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崇拜之感。
伸出袖子擦干泪水。
闭目养神,视生死如无物的许靖突然长叹一口气。
张让心中流出一丝伤感。
“呛——”
那柄平平无奇的长剑在蒙毅手中竟然发出龙吟之声,寒光乍破,一道剑影在高台上恍惚闪过,迅猛若电。
蒙毅抽剑,此陈庆之快了千倍万倍不止。
轻袍宽阔,长剑锋利,随着许靖细弱蚊声的闷声,蒙毅的长剑已经刺入他的心脏。
一道血柱喷出,许先生闭着的眼睛至死都没有打开,蒙毅满脸杀气,像一头刚刚厮杀猎物的幼兽一样。
泪水,口水,汗水混合在一起,他气息尚且不稳,嘶嘶轻吼。
一瞬间,张让杀了原来的蒙毅,蒙毅杀了现在的许靖。
“三!”
这个老太监在说完这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立刻转身,面色平静。陈庆之一拍手,拔出少许的长剑入鞘,叮当一响。
整个场面,安静的离奇。
“唉——”
张让打破了尴尬,走到蒙毅面前,搀扶起他,道:“不是主公心狠逼你做这种事,实在是我等所谋甚大,不成这这样的人,你将来不可能有好下场,主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主公,你方才,要杀我!”
蒙毅咬住重点,冷冷再说一遍,道:“主公,你方才,要杀我!”
“那又如何?!”
张让大大方方的承认,将蒙毅手中剑尖扶向自己胸口,道:“来来来,你杀了我,你杀了我解恨!”
陈庆之下意识握住长剑。
蒙毅苦笑一声,丢弃手中剑,道:“主公,卑职不敢,卑职今后,实心做事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张让是明白,他和蒙毅再无知交的可能,有的,只是他和自己都成为因为利益和敬佩,捆绑在一起的共事者而已。
张让心中凄苦无比,细语道:“这,就是乱世嘛?”
成王之路,注定是一条孤独寂寞的路。
不想蒙毅回的更绝,伸出袖子擦干净血迹,无奈道:“花花世界,芸芸众生,哪个不是操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