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轻轻在背后抚过,解除了对孙梅五官的封禁。
孙梅望了望眼前一两百群情激愤的人,根本没有把他们当回事,不慌不忙地挤出几个字,“你们让我来干什么?”
人群顿时沸腾了,死者的家属和亲友们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大清早喊他们来,竟然是被当猴耍了,有些人嚷嚷着要马上杀了张校长。
张校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刷白,连续倒退几步,手忙脚『乱』中,800度的眼镜也掉在了地上被踩成了碎玻璃渣。
孙梅发自内心的想笑,想大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滑稽的场面,明明自己是阶下囚,却仿佛眼前这几百人才是大傻冒,任由自己玩弄、调戏。
“大家都不要『乱』,不要吵!”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喇叭播放出了令人震耳欲聋的声音。
只见丁源从人群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推着一辆用来运垃圾的手推车,车上放置着两个大音响和一台55寸的『液』晶电视。
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也将就傻乎乎的看着众人,脸上带着一副狡黠的微笑。
丁源走到孙梅面前,得意地说道:“孙梅,我都说了,下面该你来表演。可是你不想好好演,还妄图把我们的戏给搞砸。这可不好。但是,今天你毕竟是女主角,无论如何你都得演。”
说着,他伸手打开电视,昨夜孙梅慷慨陈词地讲述自己如何谋害罗兰陈涵的过程分毫毕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孙梅瞪大了眼睛,她完全想不到丁源是什么时候录下了她的自白。
众人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柔美的老师,在漂亮的面具,背后竟是如此的残忍和卑劣。
虽然对中间的具体过程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有些甚至都还没听清电视里放的什么。但是,孙梅那一句“如果非要这么问的话,是我杀了他们俩”的画面一出现,却立刻让温度超过了几百人的情绪“燃点”。
人们只要聚集在一起,个体的心理就会变得很单纯,极易受制于强烈的情绪。尤其是面临恐惧、得意、紧张与欢乐的压力时,人们会不自觉地摆『荡』于害怕与愉悦之间,或是恐慌与狂喜之间。
在这样的群体之中,人们将呈现原始的本能,急于采取行动。如果此时再有一个极具煽动『性』的信息突然出现,不论你多么精明,置身于热烈的群体气氛中,都不会尝试与群体的动向产生对立和冲突。而是很自然地放弃独立的自我,做出看起来唯一明智的选择,那就是加入其中,让群体的大『潮』越来越壮大,越来越汹涌……
这是人类祖先遗留给我们的天『性』,也是人类族群得以繁衍生息、延绵不绝的基因密码。
不知道谁大声喊道:“弄死她!”
随即一大堆人裹挟着喧闹叫嚣涌了上来,学校的保安再也无法维持现场的秩序,旗杆下的简易围栏“噼里啪啦”被推翻,踩得稀烂。
原本放在手推车里的电视和音响早就被人群冲得找不到地方了。
孙梅灵力已经被锁住,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弱女子,放任愤怒的家属任意妄为的话,她必定血溅当场。
但几百号人的目标都是孙梅,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何能阻止?搞不好还会被误认为是和孙梅的同伙,顺道连自己也一起收拾了。
但情势危急,哪里顾得这许多。丁源下盘扎紧,用起警校所学的“少林十八闯”左肩用力一靠,右肘一顶,撞开前方几个人,把孙梅往肩上一扛,往教学楼方向跑去。
肩上的孙梅使劲挣扎,极其不解地问道:“是你把我暴『露』在他们面前的,为什么又要救我?放我下来。”
丁源扛着孙梅跑起来本来就吃力,还得腾出功夫来,喘着粗气说:“鬼才想救你,我是不想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挂了,到时候警察、学校和家属都来找我麻烦!”
杨叔作为一个旁观老头的身份在场,不敢擅自显『露』神通,更不愿施展群伤法术殃及无辜,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丁源纵然是体格强壮、身形敏捷,跑完马拉松都还能接着打场球,可是扛个大活人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啦!
人群中的两个年轻人还是追上了他,凑过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好在丁源功夫了得,带着孙梅左躲右闪,虽然背部和大腿挨了几下,也都还不碍事。
最要命的是丁源根本不敢还手,只能护着孙梅边挡边退。还离教学楼大约100米的时候,又有四五个人围了过来,背上,腰间,大腿挨得打越来越多,他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有时为了护住孙梅,丁源只能把她搂在胸前,用身体当作护盾,阻挡雨点般落下的拳头。
“滚开,还敢保护这臭婆娘……”
“想玩英雄救美,找死吧……”
“今天你要护着她,连你也一块弄死……”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着骂着,疯狂地倾泄着压抑许久的不满和愤怒,如此下去,不出三分钟,丁源和孙梅两个人都得完蛋。
庆幸的是,几名学校保安在周清的严厉要求下加入了战斗。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丁源,只要丁源不出事,她保证从下个月起,参加救援的保安每人每月涨1000元工资。
几名保安保护着丁源和孙梅来到了教学楼楼梯口,在放进丁源和孙梅后,连忙锁上楼道铁门,隔着铁栏杆和众人对峙着。
陈涵的爷爷领着二十多人赶到楼梯口,指着孙梅怒吼:“臭婆娘,给老子滚出来。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孙子,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得把你宰喽!”
陈涵的妈妈附和道:“老爷子,你别担心,他爸已经带人在『操』场那边看住了学校的人,我们今天一定给你孙子报仇。”
“好样的,真不愧是我陈家的媳『妇』。”陈涵的爷爷欣慰地点点头,转而指着楼梯口大门喊道:“来啊,一起把这铁门给我拆了……”
他身边二十几人奋不顾身的情绪再次掀起了第二波高『潮』。在他们的带领下,又有几十人围拢过来,一起用力不停摇晃铁门。两名小伙子更是找来几块砖头,向门锁的位置发狂似地砸去。
眼见铁门摇晃得愈来愈厉害,想必支持不了多久,陈涵的爷爷对着心急如焚的丁源喊道:“小伙子,我们很感激你为我们找到了这个臭婆娘,你刚才救的事,我们也不再追究。但是,如果等会儿破门之时,你还护着她,那就别怪我们六亲不认啦!”
丁源连连解释道:“这位叔叔,你激动愤怒的心情能理解。我之前也是警察,办过不少的案子,我明白,失去孩子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但是,你们如果这样聚众闹事,擅自把人打死,就算是情有可原,也逃不过法律的惩处啊。”
“陈涵是我的命根子,他没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这婆娘在电视里说是她杀了我孙子,我岂能放过她。今天必须弄死她,任你天王老子也挡不住。”老头已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喊道。
孙梅在经历着和丁源的几次斗智斗勇,特别是在危急情况下竟然能放下对自己怨恨,舍身相救、拼死维护。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在纷繁复杂、自私虚伪的世界里,那股爷们豪气着实令人感动。
回想多年来碰到的男人,她突然发现在内心深处,对丁源竟然是存有欣赏、敬佩,甚至有些爱慕的。原来世界上还是有重情重义、敢作敢为、智谋兼备的汉子的。为什么会是在如此的场合里,自己才意识到这些。如果早一些认识他,自己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呢……
那一刹那,孙梅又回到曾经清纯懵懂、无谓执着的年代,对着心许之人,自然是要予取予求。但除此之外,却容不得第三者对自己的心上人颐指气使、呼来喝去。
她推开丁源,站到铁门前,望着外面几十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毫无惧『色』地喊道:“死老头,你那宝贝孙子就是我杀的。看他平时在学校里洋洋得意、不可一世的样,多少同学、老师受他欺负却不敢吭声。我除掉他,也是为社会减少一个祸害。”
此话一出,丁源就知道坏了,鱼死网破的结局今天可能无法避免了。
陈涵的爷爷胡子都快气得飞起来了,指着孙梅歇斯底里地嘶叫:“今天谁杀了这臭婆娘,我给他100万……”
铁门固定在墙体的地方已经出现松动,不时还有砖头石块从门外飞入,两个保安躲闪不及,脸上头上被飞石砸中,鲜血直流。
眼见得狂暴的人群就要突破铁门,几名保安也不管下个月加薪的事了,还是保住小命要紧,丢下丁源,纷纷转身往教学楼顶上跑去。
丁源一把拉住孙梅的手,退后几步,暂时躲开飞舞的石块,有些歉意地对孙梅说:“对不起,整个教学楼只有这道铁门可以阻挡他们,现在看来,我很可能无法把你安全带出去了。不过你也别怕,他们要伤害到你,必须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孙梅呆呆地怔在原地,眼眶湿润,痴痴望着丁源问道:“你原本就是来抓我的,又何必为罪有应得之人丢了『性』命?”
“抓你来是为了澄清事实,不是送你来任人宰割,法律人心,自有公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因为个人安危而贪生怕死!”
霎时,孙梅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挽住丁源的胳膊,依在他宽阔的背上,静静地等待瞬间的流逝,哪怕只能多抓住一刻,也是好的!
“咣当”一声巨响,铁门终究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