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等人突然发现,在罗州事务上,他们竟然已经被边缘化。
虽然身为罗州长史,依然有诸事与闻的权力,可是他已经指使不动许多文吏。
他以长史的身份下达命令之后,往日对他点头哈腰的小吏,却要先问下“刺史大人的意思”!
简直是岂有此理!
虽说吧,苏青要做的事情确实在刺史监察权责之内,可是换作以往,他长史大人办事,岂会需要一个刚刚上任地位还未稳固的刺史监察?
不过苏青知道现在是三军夺气之时,根本无法对各司衙门的文吏要求什么。
人家韩东时能拿出真金白银来收买人心,他们能拿出什么来?
现在苏青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值得相信的,原来站在他们一边的官吏是否有人为了得到韩东时的欢心,直接把他们原来的计划给卖了。
他一边赶紧停止了私底下的小动作,一边紧急联络辛成,看看他对新开采出的矿脉有何看法。
“还是大意了呀!”
苏青不由想到上次与辛成见面时,两人都没有对韩东时要“开矿”的举动有什么警惕之心,都觉得他是为了新官上任,显示自己的能力,所以才胡乱搞事。
他们只是象征性地对韩东时的动向多加注意。
可是,韩东时太能搞事儿了。
他来到罗州之后,左右开弓,干的事情可太多了,直接把开矿这个“笑话”都给盖住了,他们要防,也防不住啊。
“苏大人,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罗州司仓刘振宪早早找到苏青,找他商议对策。
这段时间,权力被“侵害”最严重的,其实还不是苏青,而是这位司仓大人。
苏青怎么说也是长史,总有些“漏网”的政务可以让他来处理。
当然,他离被彻底架空恐怕也不远了。
罗州的府库出入与账目,却已经全部落到了韩东时亲信的手上了。
刘振宪不甘心呐!
本来向北疆大军供应物资,是个最好的扩张权势的机会,他有大条道理让其他府衙配合自己,毕竟万事都没有大军后勤重要。
若是其他州府实力差些,不如罗州供应物资充分,他甚至有机会让其他州的司仓甚至刺史对自己俯首听命,借机大大扩展人脉。
可是现在呢,堂堂罗州州府,竟然还比不过蓝田一县供应的物资,从一开始,他就必须要配合着那个“蓝田师爷”!
然后就搞出了假账事件。
其实刘振宪自己还真没有从中偷出油水,他还是不希望府库出什么岔子,只要不出差错,他就算立下极大的功劳,他真正的欲望在于权力上,而不是银钱方面。
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手下,包括“上司”苏青都从中得利,而他身为司仓却只是看在同僚之情上“卖面子”,这已经是极大的失职!
无可奈何,他也不敢再跟韩东时硬碰硬,乖乖交出了手上权利,自那时起,他对于府库出入最多就只有“过问”的权利,物资是半点儿也调不动!
现在罗州竟然还发现了一处银矿!
假如刘振宪现在依然是有实权的司仓,那他将会掌握着多么巨大的财富!
一招错,步步错啊!
像刘振宪这么有权力欲的人,实在不能容忍自己现在变成了一个看客。
苏青没好气地道:“这等道理我岂不知?但是现在韩东时如日中天,整个罗州的百姓都心向于他,我们又能如何?”
他不禁有些后悔,在韩东时刚入城之时,他就应该与他死磕到底,不让韩东时在罗州做成任何事情。
甚至直接对柴家下手……
刘振宪见苏青似乎意志消沉,不禁更加着急了:“大人,这正是韩东时的破绽啊,他太急于收买人心,反而行规越矩!”
“你想想,那可是个银矿啊。如今进行破弊,正需要大量银钱恢复隋末大乱的元气,也需要应对草原强敌。”
“我罗州得天之幸,竟然发现了一处大银矿,那是上天赐予陛下的福气,怎么说也应该将银矿上交给朝廷,由朝廷派出官吏进行开采才对。”
刘振宪现在是“光脚”的,不仅不怕穿鞋的,而且还恨他们。
若是他自己丢掉了对罗州府库的掌控之权,那还不如借着发现矿脉之事,直接把掌控权交到朝廷手里。
老子没权,你韩东时也别想好过!
苏青一愣,这还真是他没想过的思路。
因为那实在是损人不利己。
可若单纯站在“对付韩东时”的角度,却不失为一招妙棋。
“刘大人之计,确实可行。若仅限于罗州,韩东时到底是罗州刺史,所有的权力归于他的身上,甚至为了北线军情,所有人都只能配合。”
“所以,我们在罗州跟他硬碰硬殊为不智,相反,朝廷中许多大臣都是支持我们,看韩东时不顺眼的,甚至是把开矿之权交到朝廷手中,那韩东时就等于为我们做嫁衣啊!”
苏青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当然,他所说为自己作嫁衣之语,其实也是自欺欺人,朝廷大员眼中,何曾有他们这小小的州长史,州司仓?
便是他们背靠的辛成,在其眼中也不过是枚棋子而已。
不过,他们对韩东时确实非常看不顺眼。
“只是,朝廷现在已经把大军后勤都交到了韩东时手中,正是对他倚重之时,会不会有所犹豫啊?”
刘振宪兴奋地道:“下官也早想到这一点,所以我们就得找点儿借口,让朝廷无法拖延,让陛下也丢掉对韩东时的恩宠!”
“哦?快说来听听!”
最让苏青等人忌惮又无奈的,就是陛下不知为何,对韩东时极为重视。
听说裴相带着诸多老臣曾经极力反对韩东时的策略,可是却有陛下一力支持,少有的将所有大臣的意见全部驳回。
哪个当臣子的不希望得到陛下的支持?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韩东时都属于陛下的宠臣。
对他们来说,这一直是极大的心理压力,他们若过度地针对韩东时,会不会引得陛下厌弃?
若非传言裴相等朝中大臣依然反对着韩东时,说不定他们已经退缩了。
“下官曾经观察过,韩东时刚至罗州,就突然纠集了柴家的人,说道他发现了什么矿脉。之后几天内就真的找出了铁矿和银矿。”
“如此短的时间,下官决定韩东时绝对来不及向朝廷报备,否则朝中的大人怎么也会提醒我们。”
苏青眼前一亮,明白了刘振宪的意思:“一边是银钱一边是铁器,皆是朝廷最重视的,韩东时身为罗州刺史,竟然不向朝廷上报私下开采,其祸心其重啊!”
“嘿嘿,我们固然没有证据,证明韩东时想做些什么,可是朝廷岂能不疑?”
刘振宪连忙附和,好像这个主意是苏青自己想出来一般:“长史跟下官想到一处去了。我们向朝廷上书之时,除了要将银矿交予朝廷,还要重点强调韩东时手上的权力!”
“一个臣子,同时掌握三州之地,手上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又有铁器又有工匠,他的存在就等于动摇国本!陛下便是再宠信他,也要考虑下自己的皇位!”
他们两人都是读书人,对于史书所载自然不会陌生。
对于皇帝而言,很多时候并不是有什么确实的证据证明了臣子有做过不臣之事,而是他们手上有这样的能力!
苏青恶狠狠地道:“就照你说是办!我等在奏章:之中多加些笔墨,极力说出韩东时成为罗州刺史之后的嚣张之举,送出奏章:之时要提前跟辛成大人打个招呼,让朝中大臣进行响应!此次就算弄不死韩东时,也必须要让陛下对他生出快买。”
“只要这小子没有陛下护着,哪怕三位国公还站在他那一边,裴相等大人也有的是办法玩死他!”
两人极短的时间就定好了针对韩东时新的阴谋。
当他们被韩东时的反击逼到墙角绝境,内心的底线迅速退化,为了对付韩东时已经不择手段了。
韩东时平日乐于摸鱼,就算从繁忙的公事事抽出身来,也要优先调节下自己的身心。
但是,总有人帮他盯着各处官吏的动作。
师爷对于衙门中那点儿肮脏事可是太了解了。
当罗州许多文吏已经被他们争取民心的行动征服,转变态度之后,依然坚持对韩东时不妥协的官吏就显眼多了,而且数量也下降到可接受的程度。
师爷能从容地派人盯住他们所主掌的官衙和住处,也不会采取什么阴暗手段陷害他们,但是他们若有什么动静,休想瞒过师爷的耳目。
严格来说,是师爷与柴家的耳目。
苏青等人固然是罗州的地头蛇,但是他们太低估柴家在罗州的影响力了。
作为商人世家,他们更方便地接触着罗州的底层,轻易动用银钱收买到很多人为他们效命。
当初辛成为罗州刺史之时,柴家都能生存得很好,在各处衙门收买内应打探消息,现在背后有韩东时撑腰,做起类似的事情自然更加方便。
反而苏青等人,高高在上,当大部分文史“叛变”之后,反而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更别提提防暗中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