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未央宫。
王嬿静静地跪在地上等着平帝叫她平身,然而等了很久也没见回声,不禁诧异地刚想抬头看看,却听见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继续跪着。”王嬿心里一惊,又把头低了下来。
“不是朕心狠,朕很讨厌你们一家人,尤其是你的父亲,大汉的安汉公。”平帝又喝了一杯酒,摇摇晃晃站起来,身边的太监慌忙过来扶他,却被他一手甩开。
“滚!”平帝吼了一句,指着王嬿说:“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父亲的想法,自从做了这大汉天子,朕已经四年没有见过母后了,卫氏一门也被你父亲留居中山国,朕想问你一句,这大汉天下,到底是姓刘还是姓王?啊!”
最后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吓得一众宫女太监齐刷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夜燕没见过这种场景,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王嬿心中明了,这个小皇帝看着年幼,实际上心里什么都知道,仅仅中山孝王太后一事就已经让王家和皇帝结下了不解之恨,心中想想,更是埋怨父亲。
“启禀陛下,臣妾惶恐,生在王侯之家,臣妾父亲又做了震怒天威之事,臣妾也自觉无面目立于未央宫中。臣妾听闻,夫妻一体,自臣妾今日出阁之时,就已经是陛下的人,所思所虑,必以陛下为先。请陛下息怒,臣妾必会央求父亲改变初衷,让陛下与太后尽享天伦,臣妾也能近太后身旁,尽人伦之理。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保重龙体。”说罢重重地跪下磕头。
“你说的可是真的?”平帝眼睛一亮,低头问她。
“臣妾怎敢欺君罔上,请陛下静候佳音。”
平帝究竟年轻,虽说这几年跟着太皇太后学了些养气的方法,然而关切到自己的母亲,小孩子脾性又显露了出来,扶起了王嬿,轻声说道:“皇后莫要恼怒,朕实在是太过思念母后,刚才语气不好,莫要怪朕啊!”
王嬿叹息了一声,还是孩子啊,心中的母性激发了出来:“君为臣纲,夫为妻纲,陛下心有不快,臣妾就是最好的倾诉对象。臣妾身为陛下之妻,就是要为陛下分忧解难的,陛下切莫如此,臣妾担当不起。”
“好好好,朕以后就跟你说心里话了。走吧,朕要就寝了,明日还有早朝,早朝之前还有早课,是你父亲亲自给朕选的《孝经》,每天还要听匡咸那个老头子聒噪一堆治国精要,简直无聊透顶。听说太常寺来了一个新的博士,也是出自你们大司马府,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匡咸一样聒噪起来没完没了。”
王嬿搀着平帝,慈姑已经铺好了合欢被,带着众宫女在椒房等候。夜燕走到门口,被拦了下来,只好在外面跪着伺候。看着王嬿跟平帝进了帐子里,她就在想,新的博士,会不会就是杜先生呢?如果是他多好,这样就又能见到他了,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行,她是内臣,杜先生是外臣,也许以后见面的机会根本就没有了。想到这里,不禁又为大小姐伤心起来。
大司马府。
杜吴看着那个已经进入梦乡的小姑娘,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不到十六岁的年龄,放在后世还在上初中呢,他总觉得自己有一种负罪感。
今晚的酒是越喝越清醒。前来贺喜的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王莽的亲信,大司马府里可谓是座无虚席,还有很多千石以下的官员没有资格坐在司马府的桌子上,只是来送了贺礼就被老管家打发回去了。虽说已经参加了一次朝会,但是直到今晚杜吴才真正看清了依附王莽的人简直如过江之鲫一般多。他的纳妾宴席被安排在了西院,本来以为也就几个相知故旧来敬个酒就完事了,没想到酒宴刚进行了半个时辰,外场的官员就纷纷前来贺喜,搞得杜吴见到每一个敬酒的人都得起身小心陪着,没办法,所有前来贺喜的官员都比他官阶高。这个说杜博士年轻有为,那个说杜先生才华横溢,更有好事者,当着他的面,将杜吴当初四言定长平的事抖了出来,引得众人一阵喝彩声。
杜吴心里很清楚,这是王莽在给自己造势。按说他这样的布衣,就算是县里察举,最多也就做个斗食至百石的小吏,怎么可能上来就到了六百石,要知道很多人一辈子都只能做到四百石的丞,而他起步就是六百石,并且还参加了朝会,就是傻瓜都能看出来王莽是打算力捧自己了。因此这些敬酒的人不分职级高低,上来就自称下官不才等等,搞得杜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许是知道杜吴在被众官员围攻,王莽派人将杜吴请到了正堂,特意在自己的旁边加了个座位,向所有在场的王侯和三公隆重介绍了杜吴。除了太常寺卿匡咸没到,其余八卿来了五个,大司徒孔光还笑着打趣王莽捡了个宝,让杜吴以后经常去司徒府走动走动,他也打造了一副象棋,正缺老师教呢。
坐在院子里醒酒,初夏的蚊虫也开始多了起来。杜吴点燃了一卷艾草,这是府里常备的。此刻子时刚过,整个大司马府里静悄悄的,长安城里的更夫刚刚从门前经过,还能听见梆子声留在天空中的余音。大黄静静地趴在杜吴脚边,不时地伸出舌头舔一下鼻子。杜吴摸了摸大黄的脑袋,从椅子上滑下来,靠在大黄背上,问道:“大黄,你说我到底喜不喜欢她啊?”
大黄呜呜两声,把脑袋又往前探了探,就这样一人一狗相互依偎着一起想心事,过了一会儿,杜吴说道:“老李走了有一年了吧,大黄,你想不想他啊?”
大黄这次没吱声,杜吴分明看到大黄的眼睛有点湿。
“你这个狗东西。”杜吴拍了一下大黄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