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鱼目混珠终虚妄
“啊?”早就知道王家人吃相难看,却没想到能难看到如此地步,刘秀顿时被惊了个目瞪口呆。
数年才开一次的青云榜,居然毫不客气地被内定了前八。而沈定和苏着二人,明显是被拉进去充样子的,只为了向外界证明,这个榜单非常“公平”。
这不是欲盖弥彰么?整个太学,谁不知道“长安四虎”是什么货色?他们的名字能位列榜上,那本届青云榜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告诉大伙儿,本届青云榜,已经变成了皇亲国戚的专属之物,凡血脉不够高贵者,一律不在统计范围之内!
“以往几届青云榜,虽然谣传也有舞弊之举,但至少第一、第二名,还都货真价实!”见刘秀被惊诧的半晌说不出话,快嘴沈定挥动着拳头,继续愤怒地抨击,“顶多在第三到最后一名之间,偷偷摸摸塞进去一两个后台硬的,还唯恐被大伙发现。可这次,竟直接拿走了前八。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知羞耻,还是蠢到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睁眼瞎?!”
“可能有所凭仗,所以才肆无忌惮吧!”刘秀终于缓过来几分心神,从陶壶中倒了一碗温水,轻轻推到沈定面前,“沈兄没必要太生气,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既然大伙都知道这个榜单是自欺欺人,名字在不在上面,意义恐怕都不大!”
“怎么不大!”沈定一拳砸在桌子上面,震得水花四溅,“明白人,知道沈某是倒了大霉,才被他们把名字列在青云榜上凑数。不明白的,还以为沈某跟那八个家伙,是一丘之貉呢!今后提起青云榜的笑话,就肯定会提起沈某,让沈某跳到黄河里头都洗不清这一身肮脏!”
“沈兄,息怒,息怒,真的没必要介意这些!”刘秀手急眼快,迅速俯身,趁着水碗没落地之前将其抄起来,重新放回桌案,“沈兄你是什么人,大伙还不清楚么?至于误会!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时间久了,误会自然就烟消云散。况且本届青云榜,有八个是假货,只有你和苏着师兄是凭着各自的本事杀进去的。去掉那八个,你们俩就是第一和第二!”
“你可真会安慰人!”沈定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收起拳头,红着脸道。“我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比得上你和邓禹。苏着恐怕这会也不知道在哪发傻呢!说实话,严光你们几个都不在榜上,这青云榜还有什么意思?这青云榜,这青云榜……,唉!竟硬生生被老贼王修给毁了!”
“前几届,不是出过吴汉和岑彭两位师兄么?”刘秀笑了笑,继续温言抚慰,“你这么想,将来你只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别人就会把你跟吴汉和岑彭两位师兄名字放在一起。至于其他人,说实话,这么多届青云榜,我也只记住了吴汉和岑彭两个名字,其他人谁还有空去翻?!”
“那也倒是!唉!沈某只好尽量往好里头想了!”沈定的满肚子屈辱之火,终于慢慢熄灭,叹了口气,轻轻点头。但是,很快,他就又将头抬了起来,非常好奇地上下打量刘秀,讶然惊叫:“你,你居然一点儿都不生气?文叔,你这份定力,可是全太学都找不到第二个!”
“我为什么要生气?”刘秀皱起眉头,低声反问。
“因为,因为我,我们都觉得,你,你应该排在本届青云榜第一才对!”沈定脸色又是怡红,抬手搔着自己圆圆的脑袋,讪讪解释,“既便不是第一,前三名肯定也有文叔你一席之地。而能列在你前面的,只可能是邓禹和严光!”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刘秀笑了笑,轻轻摇头,“沈兄你太看得起我了。况且青云榜的评定,是靠五经博士们的公议,而不是靠一张考卷。公议么,难免就会受博士们的个人好恶影响。”
“那都是,王修老贼,最近一直在叫嚣,不能只凭岁末大考来判定是否有真才实学!原来弯弯绕全在这里呢!居然还有蠢货,跟着他一道叫嚣。却不知道,如果不凭着考试定输赢,那不就成了拼谁的靠山更硬么?到时候只要评判者歪歪嘴巴,结果就是天上地下。”沈定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随即满脸佩服地点头。“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不去参与切磋了,高,实在是高,原来算准了王修老贼会故意打压,所以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倒也不是因为王修,而是最近读书入了迷,懒得下楼!”刘秀当然不会说自己之所以不去参加切磋,是得了许子威的指点,不想树大招风。所以干脆拿读书上瘾来做借口。
沈定闻听,脸上的佩服之色愈浓。又接连点了好几下头,大声说道:“师兄你就是厉害,连不小心读书读入了迷,都能歪打正着避过王修老儿的荼毒。不像我,居然傻乎乎地送货上门!”
“我不出招,他如何破之?”刘秀笑着说了句俏皮话,然后连连摇头。“不提这些了,徒惹自己一肚子不痛快,何必。沈兄你吃哺食没有,如果还没,不妨一道去门口汤水馆子小坐一会儿!”(注1)
“气都气饱了,哪里顾得上吃饭!”沈定撇撇嘴,悻然回应,“走吧,我请你。我是长安人,算是地主。自己家门口,没有让你这个南阳人请客的道理!”
他知道刘秀家境清寒,所以拿二人的籍贯当借口,坚持要做东。刘秀知道此人是个小富翁,所以也不跟他争。笑了笑,起身出门。
沈定笑着跟上,一边走,一边絮絮地补充,“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也不参与得那么积极了,这下好,没博到一个好名声,反而沾了一身骚臭。师兄你可不知道,原本以往几次切磋,都是祭酒亲自主持。可祭酒和副祭酒两个,最近都在朝堂上忙得脚不沾地。这主事之权,就又稀里糊涂地落在了王修老贼手里。他拿着鸡毛当令箭……”
“就他一个人么?按理说,阴博士和刘博士也应该有份!”刘秀笑了笑,有一句没一句地追问。
自己的老师许子威最近身体有恙,肯定没精力和体力出面主持学子们之间的切磋。但阴方正当壮年,刘龚岁数也不算大。按理说,有他们两个在场做评判,那王修的吃相,应该无法如此难看才对。
“唉,文叔有所不知!”沈定摇了摇头,低声长叹,“那刘夫子在朝廷那边有个绰号,叫“刘油球”,这辈子从没跟任何人发生争执。虽然朱仲先是他的学生,只要不涉及身家性命,他就不会为了朱仲先跟王修去力争。而阴固,那厮胆子比老鼠还小,更不会轻易得罪王家!”
刘秀听闻此言,只能苦笑着摇头。整个太学里头,像自家老师许子威这种,把弟子当成亲生儿子般呵护的,恐怕根本找不到第二个。自己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善事,这辈子才误打误撞拜在了许夫子名下。而其他学子,既便是朱佑和严光,比起自己,运气都差了太多。
正默默地感慨着,忽然间,身后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刘秀怕挡了对方的路,连忙拉着沈定一道侧身闪避。谁料,对方竟直奔他们两个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刘师兄,刘秀师兄,你,你快去看看吧!打起来了,朱佑和严光两个,跟长安四虎打起来了。四虎那边帮手多,你再不过去,朱佑肯定回吃大亏!”
注1:哺食,一天中的第二餐。
感冒,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