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小吏的脚是肉的,那斗是木头的,这肉脚踢在木头上,怎么样也不可能发出duang的声音啊!
偷偷问了一声徐老大。徐老大倒是对其中的门道很是清楚。
“县尊不知,那小吏的鞋里装了一块铁板,这才有这样的声音,若不装这个东西,那小吏又能踢几脚?”
江小鱼这才反应过来。此时那六合县丞却赶紧来到那小吏身边,低声对那小吏说了几句。
那小吏却是满脸不在乎:“你这话说得,府里的粮库都指着这玩意吃饭呢!若是少收了你的!那别人又怎么说?”
说到这里,那小吏的声音还提高了些。
“前几日江浦县来缴粮,不过是踢了几斗,就少了五十石,却怪在我们的头上,分明是县里偷奸耍滑,想要占府里的便宜,却被我们查了出来,这不,七日之内补齐,若是补不齐,一个下等就等着他们,我劝你们也懂点事,不要步了江浦的后尘!”
江小鱼当时火就上来了,奶奶的,坑了自己五十石粮食不算,还拿江浦来做筏子?
咋的,江浦成反面典型了呗?
重点是你他娘的还颠倒黑白!这能忍?徐老大见江小鱼脸色不好。
“县尊,要不要小的去教训他一顿?”
江小鱼却一摆手,虽然他对那小吏恨得牙痒痒,也知道此事不能落人口实。
他直接转身离开,不再看下去。等到了粮仓门口,江小鱼却停下了脚步,不走了。
徐老大奇怪。
“县尊,咱们不走了?”
江小鱼笑了笑:“不走了,本官要见见那位六合县的县丞。”
等他作甚?徐老大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说话,县尊说等,那就等等呗。
四人就站在粮仓门口等着那位六合县丞出来。
过了好半晌,那位县丞才从里面出来,只是脸色极度难看,用如丧考妣来形容都不为过。
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江小鱼却走到那县丞面前做了一个揖:“尊驾留步!”
那县丞扭过头一看,这人自己不认识。
“你是何人,叫住本官有何事?”
也就是他看江小鱼身上的衣服是绸子的,这才如此客气,要是江小鱼穿着粗布的衣服,恐怕这县丞早就骂了起来!
江小鱼微微一笑:“本官是江浦县令江小鱼,与六合乃是兄弟之县,今日是来府里办事的,未请教尊驾名讳?”
听到江小鱼是江浦县令,那县丞也不敢怠慢,虽说江浦县令管不到自己这个六合县丞的头上,可是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哪天这位县令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时候客气一点没错。
那县丞赶紧向江小鱼行礼:“不知道阁下是江浦县令,下官失礼了,在江县令面前不敢称尊,下官姓焦,小字才俊。”
江小鱼冲着焦才俊笑笑:“本官与焦县丞一见如故,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找个酒肆边喝边聊如何?”
焦县丞一愣,自己怎么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但是人家一位县令如此客气,自己也不能不客气啊!
刚好他心里不痛快,也想喝酒,也就应承了下来。
几人在附近找了一间酒肆,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江小鱼、焦才俊、徐老大一桌,那两名马快则自己一桌。
酒菜上的到是很快,点了菜不多时,酒菜就上来了。
江小鱼先给焦才俊倒了一杯酒:“今日能结识焦县丞,是本官的荣幸,请焦兄满饮此杯!”
江小鱼那是多有情商的人,一杯酒还没喝呢,称呼就已经从焦县丞变成了焦兄。他叫焦兄到是也不吃亏,他今年也就二十四五,可那焦才俊看上去最少四十,不吃亏!
焦才俊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赶紧起身接过酒杯,连称不敢,然后一杯饮入喉。
在江小鱼的有意奉承之下,场面很快就热闹了起来。酒过三巡,焦才俊也彻底放飞了自己,看江小鱼比看见自己亲兄弟还亲。
江小鱼此时却故意皱了皱眉头,举杯问道:“焦兄,你身有大才,却为何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县丞,莫非没有门路?”
他这就叫明知故问,这焦县丞只是一个举人出身,连国子监都没读过,能当个县丞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而且在朝中又没有臂助,想要再进一步何其艰难。
这句话也触动了焦才俊的情肠,他将酒杯放下,却叹了一口气。
“江兄有所不知,下官也是寒窗苦读十年,原本以为大明新立,下官能够一展报复,却没想到科场连连失力,止步于举人,数次不中,下官已经心灰意冷,后来是六合设县,下官将家中资产变卖,上下打点,这才得了一个县丞的位置!”
“江兄,下官苦啊!”
焦才俊眼中已有泪花,指着粮库的方向放声就骂。
“焦某圣人门徒,朝廷官员,今日竟然被一小吏侮辱!
腌臜小吏竟然骑到了焦某的身上!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焦才俊连骂了两声奇耻大辱,放声痛哭!
江小鱼却也没有因此出言讽刺,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若是心里憋屈到了一定程度,他也哭不到这种程度!
江小鱼苦笑一声:“焦兄,我与你也有一样的感受!我江浦县明明送了五百石夏粮过来,那小吏暗使手脚,竟然只得了四百五十石,还说是我江浦县在搞鬼,还打了送粮之人!要说憋屈,我比你更憋屈!”
说着说着,江小鱼的眼眶也红了!
“你这算啥,你不就是被坑了一把吗?回头将剩下五十石补上也就是了,也不影响你的仕途,你又怎么知我的难处!”
说到这里,焦才俊压低了声音:“我今日在送粮的时候,可是给那小吏送了这个数的!”
他伸出五个手指,在面前晃了晃。
“五十文?”
“五两银子!”
五两?五两银子都能买二十石粮食了!你给他?
是不是有病?
江小鱼心里纳闷,脸上的疑惑却让焦才俊看了出来,焦才俊直接揭开了谜底。
“你以为我想送吗?你可知道那小吏是什么人?”
“不就是一个小吏吗?能是什么人?”
江小鱼心中一动,这还不就快到重点了吗?
“看你也不知道,告诉你,那小吏是应天府推官的妻弟!”
哦,明白了,是推官的小舅子!说到这里,江小鱼就明白了,这是想借着小吏的手去拍推官的马屁。
“你都送礼了,怎么那小吏还用如此用力踢你的斗?”
焦才俊叹了一口气:“也是我没把事情想周全,只准备了给吴推官的礼,却忘了准备给他的礼物,这不是挑理了吗?
三十石!
我六合县还要补足三十石的夏粮!
你说我这礼送的!
唉,不说了,喝酒!喝酒!”
你这礼送的好啊!
江小鱼心说,你要不送这个礼,我又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想要礼是吧!我给你们,就怕你们不敢收啊!